同门说,起初的大多香客只当好戏看,后来听到方莎莎喊得声嘶力竭,看到方莎莎拿头往柱子上撞,渐渐地就有了异声。
若非真受到委屈,又何必这样对待自己。加之林随意自始至终没有出现,方莎莎的一人之言就好似成了事实。
林随意紧紧地捏着手机:“没有赶走他们吗?”
“如何赶走?”同门道:“香客那样多,一传十十传百。若真赶走了他们,不就不就……”
不就坐实了。
同门道:“元以前辈亲自去请他二人入观……”
林随意闭了闭眼,听见同门讲述:“那二人听说元以前辈是教导的师父,便拉着元以前辈讨要公道。他们也不肯进去,就在观外拉扯着……”
林随意问:“师父怎样?”
同门道:“您知道的,元以前辈上了年纪,他昏过去好几回。醒来后又嚷嚷着去观外,要了了这事,可每每又着急得晕厥,如此反复……如今是病了,双腿已然没了力气,他……他老人家不许我们向您透露。”
到底林随意也才十七,他解梦是极具天赋,他可以在梦中与凶煞斗勇,却不擅长如何面对人间赤裸裸的人性。
同门安慰道:“不过那对夫妻已经离开了。”
又离开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不知道他们接下来又要做什么。
同门又道:“您也别担心,只是这段时间……您暂时就别解梦了。”
林随意沉默了许久,他知道同门为何这样建议。
大抵,元意道人的名声是臭了。
林随意顿了顿,无力道:“我知道了,我会寻时间回来一趟。”
之后林随意就坐在沙发里等楼唳放学,听到开锁声,林随意抬头。
迫不及待地说:“楼唳,我们不住这了,我们换一个地方住。我之后也不解梦了,我打算隐居。”
换一个方莎莎和楼海找不到的地方,隐居后,就不会有人再找到他们。
楼唳就站在门口,屋里没开灯,他逆着光,光线将他的人影模糊成一团。
楼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一会儿。他整个人洇在阴影的晦暗里,等揉够了眼睛,才出声问:“去哪里?”
林随意紧接着说:“去哪里都成,不过得先回元清观一趟。”
楼唳问:“真不解梦了吗?”
良久,林随意说:“不解了。”
他花了十多年的时间才打响元意道人的名号,却在一夕之间分崩离析。
楼唳冲进来站在林随意面前说:“你不能隐居。”
不等林随意开口,楼唳急急地抓住他的袖子:“现在所有的人其实都是在观望的,一旦你隐居了,所有人都会觉得你是心虚了,你是害怕了。林随意你不能隐居,你回元清观吧,你别管我了,好不好?”
林随意陷入冗长的沉默,他复杂地看着楼唳。
原来这段时间他自以为装得无所谓,其实楼唳只是没有戳破他。
但怎么可能放弃楼唳呢,放弃了楼唳,他这一生好像就都付诸东流了。
林随意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他联系了元以,提到要回观里看看。
元以说好。
林随意便去了。
元以好像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他又对林随意说:“元意啊,天道不可违,我们都错了。”
林随意无可辩驳,他沉默以对。
天道不可违,是林随意违背天道在先,所以才有如今种种。元以深知林随意的过错,所以方莎莎和楼海在观外大闹时,他只能劝而不敢再阻。
林随意留观里侍奉元以。
每日会与楼唳通电话,楼唳也不催他回来,只向林随意报备自己的安全。
直至有一日,林随意听出楼唳语气的虚弱,他心中登时浮起巨大的不安。
他问:“你在哪?”
楼唳:“在家。”
林随意道:“我房间抽屉里第二层里有一油皮信封,你拆开数数里面有多少钱。”
过了许久,楼唳说:“一万两千三百元。”
“楼唳。”林随意说:“抽屉的第二层并没有信封。”
楼唳肯定出事了。
林随意给医院的人脉打电话,之前帮着他联系专家的人脉说:“楼安已经转院了。”
林随意怒声质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不告诉他,林随意自己也知道原因,方莎莎说他害了人。解梦师害人,有损修行,修行有亏的解梦师还能解梦么?
不能解梦的解梦师,何必再尊敬,何必再事事帮忙?
不能解梦的元意道人,什么也不是。
不再有人脉的林随意,逼了楼唳三天,才从楼唳口中得知楼唳此时所在。
某座城市的某家私人医院。
林随意辗转找去时,楼唳已经完成了骨髓移植手术一周了。
楼唳躺在病床上,林随意坐在病床前,拿出一个苹果削起来,说:“鼻子上插那玩意儿不难受么?”
楼唳摇头:“不难受。”
“林随意。”楼唳说:“我现在很开心。”
林随意看着他。
楼唳说:“手术很成功,方莎莎和楼海不会再找你麻烦了。你可以继续解梦了。”
林随意忍了再忍,没忍住,他把苹果砸在墙上,果肉四溅。
“可是他妈的,我不开心!”林随意骂道:“你妈的,你有病吧你,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畜生!这些年我做的这些算什么?我待在金花街算什么?我去你妈的,方莎莎说得对,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背刺我!你他妈的背刺我!你让我像他妈个笑话,你让我一事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