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在下雨。”
“看见了。”
“晚上走不安全。”楼唳说。
所以他吃快一些,让林随意在雨天的下午,在光线稍微明亮那么一点的下午离开。
林随意抿了抿唇不知作何回应,憋了半响说:“你真不像一个小孩。”
太沉闷,太懂事,也太过聪明。
慧极必伤,是有道理的。
楼唳说:“你以后都不会来了吗?”
还很直白。
这样的小孩确实不讨人喜欢。
以后确实都不会来了,林随意却没直接说出口,含糊:“看吧。”
楼唳说:“那我可以送你一件礼物吗?”
林随意上下扫视他:“什么礼物。”
楼唳:“你等我一会儿。”
他并没有随身携带礼物,转身离开面馆冲进玻璃罩子一样的雨幕,没多久他带着一身湿意回来,手里多了一个盒子。
是寻常的快递盒,不知道是不是楼唳又翻垃圾桶捡来的。
林随意要拆,楼唳连忙:“现在别拆。”
“你送我礼物还要管我多久拆?”林随意好笑,却也没继续拆下去。
吃过面,好像完成了在这里的最后一件事。
林随意嘱托楼唳:“机灵点。”
人是聪明,但不机灵,但凡机灵点,能连饭都吃不上吗?
楼唳说知道,然后对他摇手,似在催促:“再见。”
林随意:“再见。”
车子停在面馆外,林随意上了车,车门关上,他扭脸看车外的楼唳。车窗被雨浇得淋漓,楼唳的面容看不清,但他脸是朝着车的,在目送林随意离开。
司机等了一会儿问:“道长,可以走了吗?”
林随意:“走吧。”
引擎声掩在雨声里,车开出去,很快就把金花街甩开,连同楼唳。
林随意闭眼休息了一会儿,想到了什么又睁开,拿过一旁的盒子拆开。
一拆开,他脸色就沉了。
哪是什么礼物,是上个月他坐火车离开前给楼唳的油皮纸信封。
此时信封安安静静地躺在纸箱里,比之前还要鼓。林随意拿起信封,看到信封上断断续续的笔迹——看起来那只笔快没墨。
谢谢菩萨带我吃东西。
‘谢谢菩萨’这四个字的笔画都很多,大多小朋友无法写好,可楼唳却写得端正。
林随意拆开信封,里面原封不动是他的钱,数了一数,一万两千三百元。
哽在胸腔的那口气又出现了,林随意反复数着钱。
一万两千三百元,楼唳一分未动,每一张钱都平平整整,然后叠在一起。
‘菩萨救人于苦难’
‘你是菩萨’
因为你带我吃饭,救我于苦难。
你带我揾食,又怎敢再拿钱财。
胸口堵着的那团气越来越盛,楼唳把一万两千三百元都还给了他,说是礼物,只怕他不收。就像林随意对楼唳说,那是跑腿钱,同样的道理,也给楼唳一个名正言顺收钱的机会。
说实话,林随意见过太多的人,形形色色,众生百态,他们有着怎样的命运,天道已然谱写好。这些人啊,就顺着天命走。
但林随意这一刻忽然就觉得,诶,楼唳这小孩,他不该这样苦命。
他闭上眼,静静地想,慢慢地想。
想通了,想好了,林随意沉甸甸地道:“麻烦,把我送回去。”
天道命运这东西,便是林随意也无法参透。
他命里有劫,所以来此,劫没能化解,却认识了楼唳,从另一方面来讲,这又何曾不是天道命运的注定。
他天赋极佳,成名极早,少年恣意。
那些折磨梦主的凶煞之梦,他林随意何时怕过。
梦境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葬身他人梦中,他林随意何时怕过。
不可解的梦魇之梦,多少人望而却步,他林随意又和何时怕过。
一个情劫,他却缩头乌龟一样等着楼唳靠死亡来消弭。
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解情劫而已,有什么难,能比梦魇之梦还难?
救一人若不能救一世,那就不要救一时。林随意想,救楼唳一世又有什么难?不过带楼唳一日吃个三餐,能比那些大凶之梦还难?
他转身回去了。
天道不可违,但谁又说得清楚,他的作为是忤逆天道亦或者,顺应天道。
就算逆了天命又如何,他随心所欲做事,自然不会怯懦去担当。
汽车返回将林随意送回金花街时,楼唳竟然还在分别的地方呆呆站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连林随意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都没反应过来。
林随意戳了下楼唳脑袋,气结:“你的菩萨回来了,就这个反应?”
楼唳好像反应了过来又好像仍在发愣,极力仰起头去看林随意,“落下东西了吗?”
林随意哼哼:“没。”
楼唳的视线一直绞着他,一丝疑惑更多的是小心翼翼:“那是?”
林随意抖了抖手中的伞,撑开:“打算待在这了。”
霎时,楼唳不敢作声。
林随意将伞举过二人头顶,不再搭载林随意的汽车发动引擎离开。
好一会儿,楼唳问:“一直不走了吗?也不上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