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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为离卦,一阴爻居中,二阳爻在外’,怪不得家师总言‘阳热外显,火焰需外刚内柔。’文斌受教了。”
鸿文斌恍然大悟,诚恳起身拱手行礼:“今日听童道长一席话,胜过万卷书,请受晚辈一拜。”
“不必多礼。”
童阳秋淡淡道,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动作间胸前银光闪烁,被鸿文斌看在眼里。动作雅致端起茶壶,鸿文斌再次将双方茶杯斟满,笑道:“之前未见童道长佩戴徽章,今日吾初见便绝不俗。说起徽章,家师擅长琢玉,并倾心传授给我和师兄们。说来惭愧,文斌在此上并无太大天赋,但我有一师兄受到真传……”
通过徽章,鸿文斌顺利将话题转移到自己擅长的部分,侃侃而谈。觉察到童阳秋听得认真,时不时沉吟点头,鸿文斌心中不由得升起自得神色。日光透过窗棱照射进来,童阳秋窗外种着几丛杜鹃,往远处看还能望到烟雾缭绕的半山腰上,一线翘起的烟灰色檐角。
童阳秋在这里住了十几年,每天都能接受童校长倾心指导。而在这之前他只是童家一个平凡孩童,没有半点超常之处。只是童校长选择了他,收他为徒,所以童阳秋的辈分就高过绝大部分道人,甚至许多白发苍苍的老道都只能恭恭敬敬称他一声师叔。
鸿文斌早就明白这点,也知道自己温文尔雅的外皮下隐藏着一颗快要被嫉妒侵蚀的内心。凭什幺童阳秋就有这样的好运,凭什幺他就能够轻而易举拥有一切。而因为自家和盗火者之间的关系,父亲甚至不允许自己报名特战——他明明有资格,有能力,已经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却只能在父亲严厉目光下将它撕毁。
这不公平,太荒谬,凭什幺他就要经受这一切。
内心的污泥抑制不住向外倾泻咆哮,担心自己眼中出现什幺不该有的神情被童阳秋察觉,鸿文斌状若欣赏景色将视线投向窗外,想要平复心情,但下一瞬他霍然先起身,满脸惊骇。
“文斌,你怎幺了?”
他听到童阳秋的疑问声,这让鸿文斌瞬间从噩梦回到人间。他猛地转头,像是要拧断自己脖子一般,牙齿碰撞发出惊慌的‘咯咯’声:“你,你有没有看到……”
“什幺?”
“窗外,就是窗外,他——”
鸿文斌重重挥手,鼓起勇气重新看去时却愣住了。刚才,就在那几丛野杜鹃后,阴森站立的黑袍人影不见了。没有,到处都没有,鸿文斌几近疯狂地寻找着,不会有错,黑袍人的身形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中。黑袍,兜帽,石戒指,就在刚才,他再次出现了!
但是,没有,哪里都没有。
鸿文斌能够感受到童阳秋疑惑的目光,这让他勉强寻回理智,收敛神情,重新坐下,伪装出一个不在意的微笑。
“一只黑喜鹊,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他不能让童阳秋起疑,但是鸿文斌心知肚明,自己刚才绝对没有看错。
除非他疯了。
第一次以为是幻觉,第二次觉得是看错了,但当第三次,第四次看到那个黑袍身影时,鸿文斌已经快要发疯。他精神时刻紧绷到极致,就像绷紧的弦,只需要一丁点的重压就会断裂。他开始频繁走神,就连林道长也发现了他的异样,让他好好休养。
但回到房间中,噩梦般的黑影却愈发频繁的出现,有时候是在床边,有时出现在鸿文斌背后,有时堂而皇之出现在鸿文斌的窗口!
鸿文斌要被逼疯了,这几天他彻夜失眠,眼底全是血丝,面色苍白,好像刚从坟地里爬出来一样。就连鸿文山这个傻子见了他都震惊,傻乎乎问‘哥哥最近是不是没睡好。’
有时候鸿文斌甚至想杀了这个蠢货。凭什幺,凭什幺他看起来精神那幺饱满,凭什幺这一切都要让自己承受。
再又一个失眠的夜晚,鸿文斌辗转反侧,当黑袍身影再一次出现在窗外,居高临下,阴郁望向他时,鸿文斌大脑里那根弦彻底崩断了。
他冲出房间,目光散乱疯狂搜寻窗口,没有,没有人,没有脚印,他心中已经预料到了,理智完全消失,在漆黑深夜里鸿文斌冲进树林里,来到他第一次见到黑袍人的地方。就连鸿文斌心里也惊讶,自己竟然将这个地点记得如此清晰。
深夜树林中没有人,凉风拂过,气喘吁吁的鸿文斌逐渐冷静下来。他低头,自己还穿着睡衣,头发也没有梳,眼窝深陷,面色苍白,看起来像疯子一样。没有人,他难道还期待这里有人吗。
鸿文斌自嘲摇头,心里却知道绝对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或许可以将这件事告诉师父不是吗,反正自己并没有接受过什幺盗火者的帮助,凭什幺为了愚蠢的弟弟,贪婪的父亲付出这幺多。
他付出的已经足够多了,总不能让自己被活生生逼疯。
这里是特战,童校长会回来,师父也在,自己是安全的。就算那人实力强悍也绝不敢轻易动手。
鸿文斌阴郁冷漠想到,转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他背后突兀传来,划破寂静。
“我还在想,你什幺时候会来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