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定年龄差》- 第91章 番外:相遇(上)

第91章 番外:相遇(上)

这是很久之前, 宁晃已经不记得了的相遇。

1.

宁晃高中不上不下,是长海市六中,隔壁偏偏临近着整个小城最好的初中。

跟他们就隔着一个栅栏。

在六中这些刺儿头、天天让教导主任撵得到处跑的时候,总会拿隔壁来训他们, 说:“隔壁的学生比你们小几岁, 都知道学习, 你再看看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德行。”

“你知道隔壁怎么说咱们的吗?说不好好学习,就得来咱们这儿上课, 你们丢人不丢人。”

宁晃那时十六七岁, 拽的跟什么似的,让主任拎在栅栏边儿上站着, 看着一群矮个子初中生,午休的时候都在操场三三两两背书做题。

半晌不吭声。

教导主任指着他鼻子, 说:“宁晃,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宁晃就拧着眉毛嘀咕,说:“老庞,你怎么那么爱攀比。”

主任姓庞,让他气得竖起眉毛来, 说:“你说什么玩意?”

宁晃又闭嘴了。

主任恨铁不成钢:“都是教导主任, 隔壁那个还是我同学, 你看看人家教出来的都是什么?”

“那都是一中的尖子生,祖国的栋梁。”

“你再看看我,我天天让你们这些人气得,你们以后——”

宁晃小声嘀咕说:“祖国也用不着全是栋梁,当祖国建罗马角斗场呢。”

主任脸都青了:“宁晃!”

宁晃又闭嘴了。

这次被罚在栅栏边儿上站着,好好观摩观摩隔壁初中的栋梁们都是怎么上进的。

一个小时之后过来验收。

结果主任一扭头。

他就支棱着长腿, 背对着栅栏坐下,把耳机一戴,开始听歌。

是国外的一个乐队,他循环了好几天,翻来覆去地扒谱,一边儿听,一边脚跟着踩拍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栅栏后头,坐下了一个未来栋梁。

低着头抱着练习册,在那做题。

宁晃扭头一瞧,那小孩目不斜视,看都没看他一眼。

俨然就是老庞主任眼里的标准栋梁。

可惜让主任失算了,离得这么近,他愣是一点没受到感染,就是打量了半天,发现这小孩长得挺高的。

都快赶上他了。

——这一顿喝多少牛奶啊。

这一看。

跟小孩撞了个眼对眼。

眉清目秀,漂漂亮亮一双凤眼,一看就是特别招老师喜欢那种优等生。

见了他乱七八糟的校服和破洞裤,也没露出什么神色来,还冲他点了点头,又低下头继续做题。

宁晃酷哥似的点了点头,扭过头去接着听歌。

谁也不耽误谁。

2.

大约不到半个小时,主任人就回来了,隔着老远就看见宁晃支棱着腿坐在那,不知道在干什么,霎时间脸变得铁青,开始做加速度运动。

宁晃还在那翻歌呢,抬眼皮一瞥,赶紧摘耳机藏音乐播放器。

他这玩意让老庞没收了好几回了,再没收,没准儿就不肯给他了。

他刚刚来得及耳机摘下来,老庞人已经快冲过来了。

这时候揣兜有点儿明显,只好藏在身后。

但也不是长久之计。

老庞已经快冲到他脸上来了。

他听见身后小孩说:“给我。”

他下意识就隔着栅栏扔了过去,也不知对方接到没接到,总之他身上已经没有赃物了。

这是,便听见主任喊他,说:“宁晃,你干什么呢?谁让你坐下了?!”

宁晃不说话,老老实实站起来。

主任又说:“我老远看见你,是不是在摆弄什么?你手伸出来,别藏着!”

宁晃把手一伸,两手空空。

主任拧着眉毛,说:“兜翻出来,我看看。”

宁晃又把兜扯出来,抖了两下。

钥匙,饭卡,零钱。

主任拎着他打量了半天,疑心自己是眼花了,又狐疑地往他身后看了看。

身后是栅栏。

一个乖乖巧巧的初中生,在那写练习册。

两学校离得近,看那张脸还认识,就是隔壁初中当宝一样捧着的好学生,动辄拎到台上去演讲,他那位隔壁的老同学指着他拿中考状元争脸面。

叫什么来着?

陆忱。

这样一想,更气了。

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宁晃一眼。

说:“再站一个小时,别耍花样。”

又冲他使了个眼色:“……你多看看人家。”

宁晃没领会这眼神儿其中的深意。

等人走远了,初中生陆忱的手伸过栅栏,手心儿是小糖盒大小的音乐播放器,上头还缠着白色的耳机线。

“谢了。”宁晃接过来时有些不好意思,却不自觉想,这小孩手指挺修长的,适合玩乐器。

陆忱说:“没事。”

“怎么不用手机听?”

宁晃说:“手机让老庞没收了心疼的,这个便宜。”

说着,倚在栅栏边儿上,眼神儿向身后瞟了一眼,嘀咕说:“你还挺机灵的。”

陆忱笑了笑,低下头继续写题。

宁晃这次没坐下了,怕老庞杀个回马枪,就立在那,把耳机又塞进耳朵。

听见背后的人问他,说:“你听什么呢?”

宁晃说了个乐队的名字。

显然初中生没听懂。

宁晃就把一个耳机隔着栅栏塞过去,说:“你听一听就知道了。”

“特别带劲。”

陆忱垂眸迟疑了片刻。

从那只手中接过了耳机,塞在耳朵里。

隔着一道栅栏,听了同一首歌。

3.

傍晚黄昏,一般是他打工的酒吧刚刚开始营业,但人还不多的时候。

宁晃骑着自行车过来的,刚到后台,就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掉出一本高中数学必修五来。

老板捡起来翻了两页,笑着说:“来了?”

他说:“来了。”

老板也就二十来岁,是他的老熟人了,敢接纳他在这儿驻唱,多少也带了点儿混不吝的痞气。

见了他就说:“今天来的不早啊。”

他便说:“让老庞给训了,罚站来着。”

老板翻着那本必修教材,说:“你们那个教导主任啊?”

宁晃“嗯”了一声,嘀咕说:“天天追着我屁股训。”

老板笑着说:“他怎么总盯着你,回回早上顺路送你,都瞧见你在那门口展览。”

“啧,那叫一个风光。”

宁晃说:“他觉得我能考上大学,就再抢救一下。”

老板笑着把教材扣到他脸上,说:“我要是你,就把眼光放长远点,辞职,去好好用功考大学。”

宁晃不接话,摘下那本教材,上头还都是他涂涂画画的小人儿和歌词。

也有他上课听见的公式,被随手记下,让那些漫画挤在零零散散的角落里。

枯燥又没劲。

看了一会儿。

把教材扔到一边儿去。

嘀咕说:“所以你不是我。”

道理是个人都会说。

但他回到家里,住在客厅的小床上,听他妈在卧室为了几百块钱的抚养费,跟他生父电话里来回来去扯皮。

压低了声音在房间里,被气出一阵一阵啜泣声,始终回响在他的脑海里。

最后还是从继父的工资里分出一些给他做学费和生活费,对待继父和女儿的态度越发小心翼翼。

连同他固执想写的歌,想做的事。

都搅在他十七岁的脑子里。

——他没法儿想得长远。

清瘦的少年躺在沙发上,眨了眨眼睛,眼底倒映着酒吧的天花板。

他想起今天遇见那个初中生,忍不住想,他倘若真的是优秀到那个份儿上,没准也值得了。

但他不是。

半晌嘀咕说:“本来我也不是爱念书的料子,就为了我这么个样子,让我妈过成那样……何必呢。”

尽管宁妈妈总是忧心忡忡、劝他好好念书,但至少他已经很久没向家里要过钱了。

再赚得多一点,没准儿他能让家里过得好一些,让妈妈不至于总是低着头。

要是能把在学校的时间也拿来唱歌就好了。

老板说:“我有时候都不知道,给你这么个工作,是好还是不好。”

宁晃问:“有什么不好?”

老板说:“对我是没什么不好,毕竟你物美价廉。”

“算了,”话顿了顿,到底是没说什么,换了个对于他轻松一点儿的话题,问他:“你昨天不是说下了新歌要给我听听么?”

宁晃说:“借别人了。”

耳机和音乐播放器一起。

老板愣了愣,笑着说:“你倒舍得借东西给别人了?借谁了?”

宁晃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问那小孩的名字了

但也没什么所谓,对于叛逆期的小酷哥来说,不知道名字的小孩,比有名有姓的孩子要听起来更让人轻松愉快。

他说:“是个初中生,今天帮我糊弄老庞,人特别机灵。”

“我看他想听歌,就借给他听一天,明天还我。”

老板有些促狭问:“男的女的?”

他说:“男的。”

他眼底隐约浮现起那人稚嫩的轮廓来。

俊秀,稚嫩,漂亮明亮的凤眼。

半晌说:

“长得……挺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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