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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栖的生物钟催他在六点半准时醒来,他干的第一件事是打开手机页面。
简朔似乎比他醒得更早,在凌晨三点左右就给他发来了消息。他除了回答自己的问题,其余的并无过多地夸奖,只是将他目前的准备简单地评价了一下,并做出了结果预估。短短的几句话让淮栖安心了不少。
这场比赛一切顺利。
淮栖设计的机器在“光电搬运”环节拿了满分。且速度比同环节参赛人员提升了一大截。因为遥大机协参赛组前几位赛手没有发挥好,他们稍稍落后的总分在淮栖这里才实现了逆袭,小组排名从中游生到了第三名。结束时,淮栖的手心已经尽是汗水。左右冲过来两个同组同学激动地拥抱他,他才缓过神来,露出一个拘谨的笑容,却仍然紧张到像是把笑贴在脸上。
之后的几位赛手水平稳定,结束时他们的排名已经稳步升到了第二,仅仅只和第一名差了两分。
整个赛程下来,淮栖已然上变成了队伍的团宠,领奖的时候是被大家推上台的。淮栖抓着奖杯的时候,浓重的不真实感使他的手微微发颤。他抬眼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在嘈杂的人群里一眼就找到了简朔。
衬衫、一个蓝色带子的工作牌、挽到手肘的衣袖,这穿着近乎成了简朔形象的标配。简单的白衬衫让他俊朗的外貌突出而不夺眼球,是干净安静的,让偶然瞥见他的陌生人像是邂逅了一阵轻风。
简朔的双手撑在场地外的栏杆上,对着淮栖笑了一下,举起右手来,高高地比了一个赞。
淮栖的心跳和周围的人声一样吵闹。
他的性格内敛,逆来顺受到接近自卑。但此刻他站在台上,看到简朔的这样一个祝贺的小动作,心中第一次有了“骄傲感”。他从前没有像这样认可过自己——原来淮栖也可以被很多目光赞赏、艳羡的,而这一切的转变没有依靠任何人的垂怜,是他凭着热爱和努力赢来的。
那些在图书馆泡到灯火阑珊的回忆侵占脑海——窗上的倒影、漆黑的傍晚、稀疏的学生,包围着他的孤独感就像是一块茧,慢慢地裂开了一条缝,紧接着,一排排路灯亮了起来。
他再向窗外眺望时,看到的已经不是他孤独的倒影,而是庆祝他的同学们——还有简朔。
于是记者按下快门的瞬间,淮栖也和简朔一样,右手高举起奖杯,朝他露出了一个很开怀的笑容。
……
“庆功宴”不在公费报销之内,是简朔特地请的。
简朔并没有提前准备,临时在比赛场地旁的一家自助餐厅包了场。所有的参赛学生就像是一群离了圈的羊,由郭翘楚这个“不务正业”的牧羊犬领着撒欢。他们半路还遇到了尉迟禾团队,于是两波羊一碰头,玩得不亦乐乎。全场只有符西和淮栖头上顶着“局外人”仨字。
“……”
淮栖身上的“社交排斥”雷达指挥他暂时远离了郭翘楚这个社交恐怖分子。但他在“吃什么”上面并无主见,于是只好默默地跟在符西身后,见他夹什么就跟着夹一些。
走着走着,身前符西忽然说:“比赛表现得不错。”
淮栖一愣神,反应了一会儿,说道:“谢谢。”
“对了,我和叶老师约的时间是明天下午两点钟。”符西说,“可以吗。”
“可以的。”
“那我买回程的票,我们晚些回学校。”
淮栖将餐盘一放,开始翻手机上的 APP,说道:“大西哥,我买吧……”
“不用。”符西道,“路费机协报销。”
““哦。”
“淮栖。”
忽然被点名的淮栖立马“啊”了一声。
符西伸出食指,对淮栖的死板表情管理系统提出了指导性建议:“以后不许拘束,要像你今天领奖那样,多笑。”
“……”他的语气让淮栖忍不住想回一句“收到”,还好一声咳嗽给及时止住。他点头,道:“嗯。”
“你们怎么不去和翘楚尉迟他们玩。”淮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回头看到方才一直不在场的简朔带来了他不认识的三个人。
这三个人看上去比自己年长,且着装正式,使淮栖的“社交排斥”雷达警铃大作。
符西回道:“年轻人太活泼,我们融入不进去。”
闻言,三人之中的一位化着漂亮妆容的女士笑了一声。正好简朔也看向淮栖,道:“介绍一下,这位是靳筱“靳氏集团的董事之一。”
淮栖紧张道:“靳“靳姐好。”
靳筱眨了眨眼睛,拍了拍简朔的肩膀,笑道:“小简总,瞧瞧人家嘴多甜啊,你多学学。”
看着淮栖懵然的模样,他旁边的男人开口提醒道:“小同学,按着辈分,小简总都该管这位‘靳姐’叫姨。”
淮栖的耳尖漫上红色,他看着年轻得像是没比他大几岁的靳筱,结巴道:“您看起来“我“抱歉。”
“没事,别紧张。”简朔一只手扶在淮栖肩膀上,指向刚才发出提醒的男人,介绍道,“这位是靳姨的秘书。遥大的校友。”简朔打了趣缓解气氛,道,“为了不搞混辈分,可以直接叫学长。”
淮栖道:“学长好。”
简朔继续指着一位目含笑意的老人,说道:“这位是魏市长,我的父亲。”
淮栖的大脑和舌头又一次没商量好,脱口而道:“父亲好。”
场面安静了三秒。
三秒之后才反应过来的淮栖抽了抽嘴角,改口道:““市长好。”
魏立辉发出几声爽朗的笑,也许是错觉,淮栖觉得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慈祥,说道:“我呀倒是很希望你不改口。”
淮栖:“……”
其他人只单纯地把这句话当成了长辈缓解气氛的玩笑而已,应和着聊了几句,将尴尬缓和了过去。但前几天刚被符西提醒过的淮栖心里却七上八下——简朔很有可能已经和父亲坦白过自己的情感状况了。
复杂的心情将他的大脑煮成了一锅开水,还好简朔及时救他脱离苦海。待客的工作就交给了符西,简朔带着淮栖,挑了个安静的地方用餐。
“刚才“对不起,简哥。”淮栖捏着筷子,说道。
“没事,”简朔道,“又不是什么正式场合,魏“父亲来看我,靳筱只是和他一起顺路来。”
淮栖以为道:“可我听大西哥说,你和父亲不经常一起出现。我还以为魏老出现在这里是有什么重要事。”
“算是吧,”简朔低头拨弄着勺子,道:“他想来见见你。”
淮栖一愣,指着自己道:“我?”
“嗯,和你表明心意之前,我就将自己的选择和他坦白了。他消化了很久。”简朔说道,“不过你也不必有压力。他也知道你拒绝了我,我们都尊重你的想法。”简朔轻轻笑了一声,像在自嘲,他温声说,“抱歉,提前坦白“是我因为太心急。”他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补充了一句:““又太自信。”
淮栖闷头吃着自己的餐品,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对简朔的感情十分复杂,复杂到以淮栖的经验,如果试图去捋顺,那只会陷入死穴。
听到简朔这样说,心中升起一丝愧疚来。
简朔忽然说道:“小淮。”
正在胡思乱想的淮栖被他这一声唤得抬起了头。
简朔停下手中的一切动作,认真地盯着淮栖的眼睛,说道:“如果说,我和简一苏是一个人的话,你会……”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淮栖怔住了,他惊诧地皱起眉毛,看着眼前的简朔。
可是他却并没有说下去。
“……”
他整个人像是被安了定格键,声音和动作全部在刹那间停止了。直到淮栖察觉出了他的不对劲,唤了一声:“简哥,你怎么了?”
“我……”简朔勾起了一个笑容,他说,“没事,你当我瞎说。”
淮栖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人,他在瞬间涌上了一种感觉——就像是看着一部收音机切换了磁带。但这种感觉即来即散,眼前的简朔仍然是那副平静无澜的模样。
二人默默地吃完了饭,简朔才再次道:“枝枝,我送你回酒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