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上天堂》- 第33章 头文字D

这个晚上我没睡好。

隔壁程序员在卧室里招技,撞在墙上的动静很吵。我忍了几分钟,响声暂歇,但很快又渐起。

心烦意乱,我起床去敲隔壁的房门。

“瞟娼违法,要脸就别逼我报警。”

回应我的是一声玻璃制品摔碎的脆响,随后程序员破口大骂。

“裱子养的,你他妈有病是不是?”

一晚上被人骂两回,泥人也要有脾气。

“嘴巴给我放干净。”

我一脚踹上他的门,用了很大的力气,老旧的门板都吱呀吱呀掉下木屑。

里面顿时没声了。欺软怕硬,人的天性。

这种摩擦发生不是一次两次。隔壁情侣屋子还亮着灯,但他们只装做什么都听不到。

不关心里面人的反应,我回屋锁上门。倒在床上那一刻,想的却是裴雁来到底为什么这么反复。

这里面有古怪,但我想不明白。

老胡家里人的航班是早上九点五十分落地。

我八点整出现在了裴雁来小区门口。

估计明筑雅阁之所以能被他选中是因为噪声小。附近来往的车辆很少,是首都难得的清静地方。他十点多的飞机,从这里到机场,不堵车的情况下要开一小时。

我在门口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没蹲多久,果然看到从里面驶出熟悉的车牌。

是,我做了决定。

昨晚几乎一夜没睡,耿一直的车借来也没开。断掉所有后路,我今天必须要见见裴雁来。

大门的升降杆升起,去机场的话要出门右转。车在拐弯处会减速,我抓住这个机会,在裴雁来的车拐进快车道前,站到路中,转身对着驾驶位。

然后性能良好的雷克萨斯一个急刹,将将停在距离我不到十公分前。

裴雁来没想到会有人不要命地拦车吧?

防窥膜阻拦了窥探的视线,但我猜他脸色应该不好。这让我微妙地感到快乐。

车停下了,但车里人没有动静。

“裴律,行个方便。”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所以伸手敲敲他的车前窗。

裴雁来还是没反应。

说有把握是哄人的鬼话。裴雁来看着人模人样,但我比谁都清楚,他并不把大多教条当回事。真把他惹恼,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比如时至今日我仍不清楚,当年在酒吧里骚扰他的那个搔0酒保,后来到底人间蒸发去了哪里。

跟在裴雁来车屁股后开出来的是一辆迈凯伦GT。我和裴雁来正无声对峙,车主从车窗探出头,露出拽得二五八万的刮花寸头,额头上墨镜非常抢眼。

“前面那个干嘛呢?走不走啊?他妈的,喜欢拦路?”

我对他喊声“抱歉”,又敲两下裴雁来的前窗:“我真的有事。”

但我还没回过劲儿来,裴雁来就动了。

发动机嗡响,这疯子竟然直接踩了油门。

“我操。”

身体快于大脑,我向侧跨过一步。幸亏躲闪及时,不然我可能真要变成裴雁来的车下亡魂。

我踩上绿化带的路牙石,重心不稳,眼看要摔,于是眼疾手快地一把抓死了他副驾驶的车门把手。

裴雁来分明该看到我的,但他没有因为多了个一百二十多斤的人形挂件而停车。

雷克萨斯还在以六十码的速度启动。

怕被车轮搅进去,我的腿只能埋在秃矮的万年青从里穿行,鞋底被蹭上厚厚的泥。

妈的,疯子。

“妈的,疯子吧!!!我报警了啊!!!”

我脑子里刚闪过这四个字,迈凯伦的车主先嚷嚷开了。

濒死的预感漫上脊梁,我开始心率不齐,呕吐的欲望也来得猛烈。

就在这时,副驾驶的车窗却突然整扇都降了下来。

我察觉到车速在减慢,裴雁来和声道:“松开手。”

我干呕了两声,看见不远处有棵粗壮的树干插在绿化带里,横在我的腿前。如果撞上去,腿不一定能保住。但拖行行人致残,他裴雁来要对我负责。

我能纠缠他一辈子。亏吗?我不知道。

这么想着,我咬牙吼出声:“松手是孙子。”

树擦上大腿前两秒,雷克萨斯终于停下。

我虚脱一样,一屁股坐在土里,但手始终没敢松开。怕一松开,这故意伤害未遂的就要逃逸了。

劫后余生,心跳飞快。干咳混着干呕,裤子上又是泥又是矮灌木划出的细痕,我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狼狈。

两声车门响,是寸头从迈凯伦的驾驶座上下车,旁边跟着他的……女友?情人?教科书式的性感尤物,我扫了一眼,但并不关心。

“你没事儿吧哥们儿?要不要我帮你报警?”

他身上酒味很重,我嗅觉灵敏,没凑近就闻得出。

“谢谢,最好不要。”我这么答:“但如果你不担心因为酒驾被吊销六个月驾驶证,那当我没说。”

寸头把墨镜从额头上拽到眼前,尴尬一咳:“那行。不是我不管你啊,是你自己不需要的。这都有监控,你别那什么,我告诉你。”

我差点被逗笑了。防碰瓷意识还挺强。

寸头和女人回了车里,这次交换了驾驶位。车子发动前,女人还探出头冲我吹了声口哨。

迈凯轮绕过我们离开。我站起身,副驾驶的车窗没关,我透过这么大一块空洞,看见驾驶座上裴雁来沉静俊美的侧脸,冬日的晨光发冷,竟然显出一种温和的静谧。八风不动,大概天塌下来他也不会变脸。

“这儿不让停车。”我拽了拽车把手:“请您放我上去,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这是我第二次对他用敬称,也是第二次说重话。

我生气吗?怎么可能不。

如果不是及时刹车,人差点儿就残了,又不是在玩笑。

拽的第三下,车锁被他打开了,车门终于让我拉开一条缝。

坐上陌生的副驾,我把沾了泥的裤子狠狠在座椅上擦了擦。我也有报复心,害我遭了这么一趟低配的速度与激情,我总要还回去点什么。

“快到时间了,裴律。”我提醒他,别想着再把我甩下去,除非他航班延误或把机票改签。

裴雁来没理我,但车子再次启动了。

沉默在车厢里膨胀。车窗一直没合上,他今天车速很快,一月的寒风灌进来,吹得我右耳发麻。

过了两个路口都是绿灯。如果不是早高峰的时段,可能会更加畅通无阻。但开到下个红绿灯前,有一小段路堵住了。

这是裴雁来第一次踩下刹车。挤在车流中静止不动时,我终于打破静默。

“裴雁来。”不谈公事,我更想这么叫他:“我有话要说。”

可裴雁来显然打定主意跟我做对。

我话音没落,他就挂上无线耳机,随手拨出一通电话。

也不知道打给谁,算算时间,两声没响就被接通。

“嗯,早……燕平机场三号入口,九点,我的车牌号是Y07S19。”他语气平稳:“对……事发突然,可能要麻烦你帮我把车开回律所。”

到嘴的车要飞,我不能不拦。如果老胡女儿一家只能挤出租,那骂我怠慢和办事不力都是轻的。

扫过他的通话页面,联系人没有备注,只有一串杂乱的数字。

或许是追车后遗症,肾上腺素升上去还没来及降。心一横,非常冒犯的,我伸手挂断了他的电话。

对话被迫中断。

裴雁来不紧不慢地侧过头,看我时神色平静,但如果现在手上有抢,我并不怀疑他会眼神都不甩就把我打成梭子。

“我帮你开回去,”我亡羊补牢:“免费。”

车流动了。裴雁来踩油门,挪出不长的一段路。再次停下时,他语气稀松平常:“林助理,我出差这段时间,希望你可以另寻高就。”

这话说得太重,简直就差指着鼻子让我滚蛋。

“我不想离职。”我木着脸,很快驳斥。

笑话。我来鼎润比他还早,要滚也不该是我滚。

可我转念又想……他是我上司。

“你不想,”裴雁来轻笑两声,不置可否:“那你想做什么。”

重逢两个月,这个问句出现在他嘴里的频率实在很高。

“说实话。”我垂下眼,喉结发紧:“这句话我更想问你。”

反复无常,喜怒不定。

从多年前的最后一面开始,我越来越搞不懂这个人。

话音刚落,裴雁来突然猛轰油门。踩着二十秒绿灯变成六十秒红灯的末尾,车飞驰着穿过马路。

车内气压从这句话开始极速降低。

他似乎被惹怒,车速直线飙到一百一,面无表情地接连赶超了三辆车。

“嘟——”

“我草,有病啊?怎么开车的?”

“他奶奶的,赶着投胎去啊?!”

……

车窗没关,风吹开前侧的头发。我不用回头看,此起彼伏的笛声和叫骂已经略耳而去,被落在身后。

“裴……”

车速越来越快,我抓死安全带。

但凡司机是个正常人,我都不会这么紧张,可惜事与愿违,握方向盘的是个疯的。

“裴雁……”

名字都没来及喊完整,裴雁来低垂着眼,头发微乱,面目沉静,后掌却猛地压上方向盘中心。

喇叭声闷响了长达三秒,把我的话阻断。

响声停下,我甫一开口,“操,你……”

“嘟——”又一声鸣笛,逼我把话嚼碎往肚子里咽。

我牙根都要被自己咬碎,笛声震得我心率不齐。

我还能不明白吗?

裴雁来这是在堵我的嘴。

车窗吹进来的风越来越大。

我看到监控探头连拍了好几次,一路上不知道裴雁来要被开多少张罚单。

车停在燕平国际机场三号门门口时,镜子里我的头发已经彻底被吹乱。看看时间,差十三分钟到九点。

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我半点都不想再回忆。

“妈妈,爸爸不跟我们一起吗?”

“对呀宝贝,以后爸爸都不跟我们在一起了。宝宝想爸爸的时候,告诉妈妈,好不好?”

“好……”

车旁路过一对母女,行李箱轱辘声吵闹。

我揉了揉太阳穴,终于把车窗关上,声音被悉数隔断在外面。回过头,发现裴雁来肩膀上落了两片金叶杨的叶子。这颜色很衬他。

金黄色,宽不过半掌,多半是在路上被风刮进来的。

我想帮他拿下来。但还没靠近,就被他钳住手腕。

“……”我疼得太阳穴直跳:“我只是想帮你摘掉。”

“不劳费心。”

裴雁来笑了下,语气淡淡。他松开手,叶子缓缓飘下,一片落在他脚下,一片……

一片落在我腿间,刚好遮住裤子的拉链。

妈的,有点尴尬。

驾驶座的车窗被谁敲响。

我甩甩作痛的手腕,想趁裴雁来转头的功夫把这片叶子拨开。

但裴雁来的动作比我想象要快。

“您,您好,裴律,还有,林,林……”

车窗刚降下来,我的手正巧放在跨下。

转过头,我和僵硬到两颊通红无所适从的小米对上了视线。

?阿列夫零

裴雁来已被批评教育,林小山下一个。

另外,林小山,男,生日是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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