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钱赢是个相当优秀的犯罪分子,明明是大喇喇地开着自己那辆招摇的奔驰S将边以秋劫走的,却没有留下任何能够寻到破绽的蛛丝马迹。
柯明轩去交警局调出了君临天下附近所有路段的监控,很快找到了边以秋的行踪,记录中他一个人慢悠悠的沿着大道转入榕树街,背影看上去相当轻松写意。然而下一个镜头就突然黑屏了。柯明轩快进,十分钟以后图像再度出现,却已经跳到了和榕树街隔了一个街区的另一条大道,边以秋消失了。
就是这么“巧”,榕树街路段的监控摄像头在前一天坏了,而这一路段里包含了一个十字路口、一个丁字路口、一座立交桥,通往十一个方向,在这十分钟之内的车流量以千计。
追踪的源头直接被掐断,发生在那十分钟内的一切都无从知晓。钱赢名下有数辆豪车,却鲜少有人知道他最常用的其实是一辆登记在别人名下的黑色奔驰。至于边以秋那支有特殊定位功能的手机,早就在车轮底下碎得渣都不剩。
任玖安和柯明轩手眼通天,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把那几千辆车过滤干净,更别说其中有一条出城的道上常年行驶大量厢式货车,足以装得下任何款式的小车。
所有玖安的手下都散了出去,利用道上的关系网全城搜索,却迟迟没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左诚在榕树街来回走了无数遍,几乎把路边的每一块砖每一根草都摸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甚至连半点打斗的痕迹都没看到。
也就是说,边以秋是自愿跟人走的。
尽管何叙认定了最大的嫌疑人是钱赢,但是这一事实却令柯明轩和四人组怎么也想不通。边以秋跟钱赢结怨已久,彼此都知道对方是自己的死对头,他有什么理由在明知道钱赢不怀好意的情况下主动上他的车?
叶蓁综上情况提出了不同意见,认为有没有可能不是钱赢?毕竟边老大这阵子得罪的人不少,比如阮成杰。
但柯明轩在得知边以秋联系不上的第一时间就打过电话给李泽,确认阮成杰跟他打了一下午的球,晚上还一起在会所消遣,连个可疑的电话都没接过,应该可以排除嫌疑。而且就算是阮成杰,边以秋也没有道理毫不抵抗地跟他走。
正当大家毫无头绪一筹莫展的时候,左诚的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
所有人都齐刷刷朝他看过去,他低头看了一眼,随即皱起眉头:“秦婶?”
何叙揉了揉眉心:“大概是问老大周末要不要回去吃饭。”
叶蓁叹了口气:“不要告诉她秋哥出事了,免得老人家担心。”
左诚点点头,接起电话,却在听到秦婶的声音时陡然坐直了身体:“什么?时叔不见了?”
秦婶在那头急得快要哭出来:“是啊,他今天早上一个人去了墓园,你们知道他每回去墓园都要待上一整天,晚饭没回来吃我也没在意……但现在都九点多了,他还没回来,打他电话也不通,我担心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快让秋少爷派人去找一找……”
左诚笨拙地安抚住秦婶,答应他一定会尽快把时叔找回来,手忙脚乱挂断电话看向其他人:“时叔可能也被绑架了。”
“时叔?那个管家?”柯明轩听边以秋提过一次,知道是他从煦园带出来的老人家。“边以秋救人去了???”
左诚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很有可能!”
柯明轩难以置信。
“随便绑架一个手下就能让这个二货束手就擒?”
几人听出他语气里隐含的怒气,何叙赶紧打圆场:“时叔不是普通的管家,在边老大心里,等同于父亲。”
柯明轩对边以秋加入玖安之后的事了解得并不多,对时叔的认知也仅仅只是个伺候他多年的老管家而已,感情肯定会有,但他认为绝对没有深刻到可以让边以秋不顾自己安危的地步。
当然,如果边以秋将他看做父亲的话,那确实另当别论。
“我现在管不了时叔在边以秋心里是个什么地位,总之因为时叔在那帮人手上,所以边以秋乖乖就范了——你确定是钱赢吗?”最后这句话柯明轩是问的何叙。
何叙答道:“九成以上是他。”
“我知道了。”柯明轩面沉如水,说完这几个字拿起手机去了阳台,并拉上了落地窗的玻璃滑门。
四人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搞明白他这四个字代表什么意思。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柯少爷很生气,后果可能很严重。
边以秋从昏迷中醒过来,发现身处一间空荡荡的屋子,而自己则被牢牢实实绑在一张椅子上。因为体内的肌肉松弛剂还在发挥药效,他现在浑身上下能动的只有两个地方,眼睛和嘴,连思维都比平常缓慢了不少。
他动了动眼珠,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的陈设——好吧,除了四面灰色的墙,以及他自己,没有半点多余的装饰。地板和墙面都刷了防潮涂层,应该是个存放货物的仓库,而那些货物除了不能受潮之外,或许还不能见光。因为除了头顶的白炽灯以及嗡嗡作响的内置排气管外,连扇窗户都没有。
他大概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却不知道这地方到底在什么位置。能让何叙白费这么多天功夫没有任何进展,只能说明这个地方确实非常隐蔽。他甚至都开始怀疑钱赢要那块地只是一个障眼法,他的军火库根本就没有设在半岛附近。而自己之所以会在这里的原因显而易见,钱赢不打算让他活着出去,也就不在乎军火库是否曝光。
边以秋不怕死,但他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严格说起来,他和钱赢并没有什么不死不休的恩怨。就生意的层面而言,玖安和隆兴现在根本就是走的两条路,也不存在谁挡谁道的说法。可是如此大费周章绑架时叔,再绑架他,并且将自己带到这个隐蔽的军火基地,进而要他的命——如果只是为了那块地,未免太隆重了点。
可如果不是为了那块地,那还能是为了什么?
边以秋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受到药剂影响的脑子疲惫不堪。
他深深吐了口气,打算继续闭目养神,却在眼睑刚合上的时候听到来自门外的脚步声。除了脚步声之外,来的人好像还拖着什么东西。
他疑惑地把眼睛再睁开,正前方的铁门在下一刻被打开,钱赢拖着张椅子从外面走进来。
“……”边以秋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钱少爷真的不是来搞笑的吗?
不过钱少爷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拖着张椅子进来有什么不妥,谁叫这间库房里除了用来绑缚边以秋那张椅子外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呢?边以秋现在连个抬头的姿势都做不到,他总不能一直看着他的头顶说话,那可太没成就感了。
钱赢走到他面前,把椅子倒着放好,双腿跨坐上去,胳膊肘正好搁在椅背上,跟边以秋来了个面对面:“醒了?”
边以秋看着他不说话。心想你他妈是不是瞎?我醒没醒你看不到?
钱赢对他的眼神不以为意:“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你的军火库。”边以秋回答他这句话,只是想确定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钱赢眯起眼睛:“那谁说得没错,你果然在调查我。”
“谁?”边以秋的眉毛轻轻动了动。
钱赢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想要你死的人咯。”
“阮成杰么?”边以秋根本不用费脑子去想,已经得出了答案。
钱赢故意做了个惊讶的表情:“哎呀,被你猜到了。”
边以秋冷笑:“最近想要我死的人不多。你故意提起,不就是想让我猜到么?看来你和他的联盟也没多牢固。”
“你说对了。”钱赢对自己转身就卖队友的行为表现得相当不以为然,“因为阮成杰那个疯子不值得信任。”
“那你打算跟我聊点什么?”
“当然是谈合作咯。”
边以秋垂眸看了眼自己腿上绑着的绳子:“你就是这么对待合作方的?”
“这一点你说错了。”钱赢眨了眨眼,“你只有跟我签了合作协议,才能算是合作方。”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你不同意合作,一样只是我的阶下囚。
边以秋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钱赢也相当有耐心地没有说话。过了会儿,边以秋问:“时叔在哪里?”
“我只能告诉你,不在这里。”
“我已经在你手里了,放了他。”
“这可不行,放了他你怎么会乖乖听话?”
“你他妈看不出来他有心脏病吗!你那张照片上他的嘴唇明显已经乌青了,那是犯病的先兆!”
“看出来了啊。”钱赢的语气欠抽得边以秋恨不得一拳打花他的脸,“所以我已经让人给他吃过药了。只要你好好配合,时叔一定平安无事。”
边以秋咬着牙:“你要我配合什么?”
“很简单,跟我一起搞军火。”
“哈。”如果钱赢不是自己的对头,边以秋几乎要忍不住对他竖大拇指。
确实,相对于要他的地要他的命,直接把他拉下水才是最简单快捷而且最保险的方式。杀了他,何叙左诚甚至整个玖安都会与他为敌,以后钱家的生意一定会大受影响。但是让他成为自己的合作方,就再也不需要担心自己走私军火的事成为威胁他的把柄。
可惜,他已经洗白了。九爷花了二十年时间才让玖安上岸,他没有再回头蹚浑水的道理。
“如果我不答应呢?”
钱赢摊了摊手:“那我只好勉为其难跟阮成杰合作了。”
边以秋十分同情地看着他:“你知道阮成杰想要我的命,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吗?”
“他想让我背锅呗。”
“既然清楚为什么还要跟他合作?”
“如果你同意跟我合作,我就可以不跟他合作了。”钱赢的眼神十分诚恳。
“……”这是什么逻辑?
“你好好考虑一下,虽然我时间很多,但你的时间不多了。”钱赢说完抻长胳膊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站起来,打算把这间屋子继续留给他好好思考。
在他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边以秋突然问道:“阮成杰给你开了什么条件?”
“这是个好问题。”钱赢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半点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事成之后,军火交易产生的所有利润他帮我洗干净。”
边以秋不得不承认,这个条件确实很诱人。
是个人都知道军火走私的利润有多高,凭隆兴现在的规模,根本无法让这些钱全部合法入境。但华瑞不一样,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房地产商,随便一个项目就是几十亿的投入,只要稍微操作,轻而易举就能办到。
但洗钱这种事,一旦沾上就脱不了身。阮成杰虽然疯狂,但脑子却相当灵活,照片的事已经让他惶惶不可终日,他绝对不可能把这么大的把柄亲手送给钱赢拿捏,过河拆桥是必然的结果。这一点钱赢大概也是清楚的,所以才会跟他谈合作。如果把玖安拉下水,不仅可以多个强而有力的盟友,还能让玖安旗下所有公司帮他洗钱,简直不能太完美。
不过,现在的边以秋就算是死,也不会让自己再跌回到淤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