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一片寂静,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
俞笙眨了眨眼。
他悄悄地瞥了一眼时幸。
时幸神色如常,举着那张测试表平静地望向他,看不出到底有没有在生气。
——也看不出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俞笙决定先试探试探。
“这个测试表我做过呀。”小狐狸撑起身子,神情笑眯眯的。
时幸似乎有些意外俞笙竟然直接承认了。
他微微坐直身子, 轻轻挑了下眉。
“什么时候?”
俞笙桃花眼弯了弯:“当然是最开始打职业的时候啊。”
时幸这回神情倒是毫不意外了。
他就知道面前这个惯爱骗人的小狐狸不会那么轻易地“招供”。
时幸看着面前的人歪了歪头, 似乎真的在认真地回答自己的问题。
“COT联盟不是要求每一个职业选手比赛前都需要提交一份心理测评的证明吗, 我的五年前就做过了,”
小狐狸佯装为难地叹了一口气:“如果想找, 还得回联盟那里翻档案。不过如果时队长一定想要——”
面前的人眼睛转了转,讨好般地勾住时幸的手指:“我也是可以效犬马之劳的。”
时幸低下头:“那你最近呢, 有没有做过?”
俞笙笑了起来:“当然没有了, 我又不上场打比赛,要是每个战队的教练也都要做一份的话, 那联盟岂不是要累死了。”
笑眯眯的小狐狸满脸为他人着想的理直气壮:“相信我, COT这个能躲事就躲事的联盟是不会这么干——”
“我找南岸教练聊过了。”时幸忽然平静地开口。
俞笙的声音戛然而止。
时幸终于垂下眼, 他也慢慢勾了勾俞笙的手指尖:“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小狐狸?”
讨好失败的小狐狸默不作声地将手抽了回来。
他卷着被子翻了个身,闷闷开口:“所以你早就知道,就故意在这里逗我玩。”
“我哪有。”时幸不紧不慢地开口。
他重复着昨天俞笙说的话,“我这不是怕又‘自作多情’, 所以先确认一下吗。”
俞笙瞬间明白,时幸大概还是有一点点生气。
他现在吃了药, 情绪冷静了下来, 也知道昨天的那些话大概都是自己理亏。
缩在被子里的小狐狸按了按指尖,又慢慢吞吞地转过了身。
他决定还是先哄人。
“所以时队长想要问什么?”俞笙撑着旁边的床栏半坐靠在床头, 冲着时幸比了一个手势, “我可以酌情说一点点。”
时幸抬起头。
他没有立刻回话, 看了俞笙几秒,忽然却转到了另一个话题。
“你就不想知道,南岸教练到底跟我说了什么吗?”
俞笙愣了愣。
·
昨晚夜里,医院。
“应该就是劳累加上情绪激动引发的高烧,”医生迅速检查了俞笙的状况,皱了皱眉,“只是体温有点太高了他身体太弱,先物理降温用退热贴试试,如果还降不下来再输退烧药吧。”
时幸揽着昏睡不醒的人,微微点了下头。
半夜的医院走廊还算安静,因为退烧贴刺激的缘故,俞笙的身子在控制不住地颤抖着,脸色惨白,但周身的温度却依旧滚烫。
时幸轻轻地拍着俞笙的后背。
俞笙兜里的手机不知为何一直明明灭灭,时幸垂下眼,正看到一条条消息蹦了出来。
南岸:【热搜我看到了,小笙,你没事吧?】
南岸:【娱乐赛也不算正式比赛,直播也不算完全公开,就这一次,别慌,小笙。】
南岸:【小笙,你现在在哪里?】
最后一条消息发来的时间就是一分钟前。
俞笙的手机屏幕闪了闪,再次暗了下去。
时幸刚想将视线移开,下一秒,一个电话却直接打了进来。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激的俞笙身子颤了颤,有些难受地将头偏到了时幸怀里。
时幸皱了皱眉,他一手迅速挂断电话,一手轻轻地护住了俞笙的耳朵。
但手机铃声依旧不依不饶地继续响彻走廊。
怀里的人呼吸隐隐紊乱,似乎逐渐不安了起来。
时幸脸色微冷,他终于忍不住,想要直接将俞笙的手机关机。
怀里的人却忽然伸出手,一把攥住时幸的手腕。
时幸的动作一顿。
高烧了一晚上的人手上没什么力气,握了没一会儿,指尖就控制不住地向下一点点滑落。
他神情隐隐着急起来,但又醒不过来,脸色越发有些苍白。
时幸忽然反手托住了俞笙的手腕。
“我不走,”他垂下眼,低声开口,“别怕。”
旁边的手机铃声不知何时终于停了,时幸转头想将手机收回俞笙兜里,视线转过去时神色却古怪了起来。
刚才他只顾着安抚俞笙,一不小心把关机键按成了接通键。
时幸看了眼来电显示的人名,神情有些复杂。
他缓缓将电话放到耳边。
“南岸教练。”
“你们现在在哪里?”南岸已经知道对面的人是时幸。
他一向温和的声音有些急切,带着遮掩不住的担忧。
时幸报了一个医院的地址:“E神比完赛情绪不对,晚上发烧了,我和经理带他来医院退烧…”
南岸没有再说什么。
他只留下了一句“我过去”,便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时幸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哄着俞笙又睡了半个小时,见怀里的人周身温度依旧没有退下来,直接再次叫了医生。
“那就只能输退烧药了,这个对胃有点刺激,你一会儿看着点,”医生仔细地嘱咐道,“对了,他来之前没吃什么药吧?”
时幸刚想摇头,却忽然一顿。
昨天俞笙关上房门时,里面似乎隐隐传来过药瓶晃动的声音。
时幸迟疑了一下:“他应该吃过,但具体是什么药我不清楚”
“我知道是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南岸冲着时幸微微颔首,转头小声地和医生耳语了几句。
时幸只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几个模糊的字眼。
他垂下眼,无声地打开了自己的手机。
等到医生终于离去,时幸转过头,望向身旁舒了一口气的南岸。
“谢谢你照顾小笙,”南岸坐到俞笙身旁,摸了摸他的额头,“小笙身子弱,之前情绪太激动或者熬夜熬太狠了也会高烧好几天不退”
“你刚才说的药是这个吗,”时幸忽然举起手机,冲着南岸报了一个药名,“治疗抑郁症的,是吗。”
南岸温和的声音忽然消失了。
时幸静静抬眼:“不准备和我说点什么吗,南岸教练?”
·
南岸沉默了许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早就知道到了?”
时幸摇了摇头:“没有,只是猜测。俞笙很抗拒和我谈这一点,而且我总觉得他的记忆”
南岸忽然打断时幸的话:“你在小笙最初退役的那段时间找过他,是不是。”
时幸慢慢点了点头:“是,但我并没有找到”
时幸的声音在南岸悲伤又无奈的目光中逐渐消失,他蹙了蹙眉:“怎么了?当时发生了什么?”
南岸有些无力地勾了勾唇:“你当然找不到。”
“退役后的前几个月,小笙因为心理状况一直在医院接受治疗。”南岸低声开口。
时幸的手指倏然攥紧。
旁边的南岸还在慢慢地说着:“他总是笑眯眯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以致于我一开始疏忽了”
南岸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揉了揉眉心:“反正等我找到他的时候,毫不夸张的说他整个人已经处于一种濒临崩溃的状态了。”
南岸深吸了一口气:“我带他接受了好几个月的治疗,有些治疗可能太过强烈了小笙有一段时间都一直恍恍惚惚的。”
南岸一边说一边看了时幸一眼,时幸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口袋里的那枚戒指。
“后来小笙出院的时候,还是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致,直到后来他开了直播,又碰到了你,情况才逐渐好转。”
时幸忽然开口:“他最开始的抑郁症是因为什么?”
南岸再次难过地笑了一下:“我不清楚我甚至不知道两年前他就已经在看心理医生了。”
——两年前,俞笙刚和苟筑签订竞业协议的时候。
时幸蹙眉,南岸再次深吸了一口气。
“就像我也不清楚,小笙为什么这次情况忽然急转而下,甚至到了比赛都打不了的地步。”
时幸的眼眸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他艰难开口:“什么叫比赛都打不了是什么原因。”
南岸忽然掏出手机,他调出了一张心理测试图片来。
——那上面测出来的分数明显不在正常范围。
“这个电竞职业选手心理状态测试表,是上次小笙去看心理医生时,主动要求做的。”
南岸低声开口:“小笙清楚自己的问题,也在努力接受治疗,只是还是太着急了。”
时幸抬起眼,看着南岸也目光悲伤但温和地看向自己。
“这是我能告诉你的全部事情了,时队长,我不清楚困扰小笙上场比赛的症结究竟是什么,我也不能说我和小笙之前在OV战队的一些事”
南岸摇了摇头:“剩下的,你要亲自去听小笙说。”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小笙心软又不爱把事情往外说,总是顾及着别人,想自己抗着事合同的事、抑郁症的事,我都是到他自己实在撑不住了才知道的。”
“但你不一样,小笙愿意为了你主动去治疗,”南岸抬起头,“他很在乎你。”
时幸偏头看了一眼旁边熟睡的人。
面前的人神色苍白,蜷缩着靠在他肩头却又似乎睡得安详。
南岸也转过头,神情慢慢温柔了起来:“但越在乎,他就越害怕。”
“我知道时队长很喜欢小笙,但我还是建议,多给小笙一点时间,不要逼他,等他自己说。”
南岸声音轻却坚定:“他一定会说的。”
“我没有见过比小笙更心软的人了。”
·
病房内,输着退烧药的小狐狸眼角微红,他抬起头,神情忐忑地看着时幸。
时幸缓缓开口:“南岸教练跟我说,你最近想做这个测试,但并没有时间,所以一直没来得及做。”
时幸话音刚落,明显看到俞笙松了一口气。
他无声地勾了勾唇。
——他说了个谎,让小狐狸安下了心,也让自己不要着急。
时幸伸手帮面前的人掖了掖被角,继续慢慢地说着:“南岸教练说你没有问题,等你准备好了的时候一定可以。”
时幸缓缓开口:“我也是这么想的。”
半躺在病床上的小狐狸仰起头,神情犹豫了一下。
“这个测试,我现在可能还不行。”俞笙顿了顿,低声开口,“我的状态”
俞笙话还没有说完,忽然间偏过头,捂唇闷咳了起来。
时幸忽然伸出手。
他揽着人靠在自己肩头,将俞笙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发一点点拨开:“我知道,没事。”
俞笙有些恍惚地抬起头。
他看着时幸垂着眼,神情温柔且认真,格外娴熟地顺着自己的后背,一字一顿地低声开口:“我等你。”
终于勉强将咳意压下去的小狐狸撑起身子。
他半趴在时幸肩头,眼眸因为刚才的呛咳有些微湿。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没开口,神情便一点点古怪起来。
时幸蹙了蹙眉,他刚想问俞笙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忽然却感觉面前的人一把攥住了自己的衣襟。
时幸:?
紧接着时幸便看到,面前的人神情隐忍了半晌,倏然俯下身,终于忍不住剧烈地干呕起来。
时幸的神色瞬间僵住了。
“抱歉,咳咳咳”俞笙偏过头,“这个药它刺激胃”
俞笙捂着唇抬起头,声音发闷:“真的不是因为看到了你……”
他话还没说完,又是控制不住的一声干呕。
时幸的脸色更黑了。
他麻木地抱着人坐了半晌,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时幸认命地让人再次趴坐在自己身前,用自己微热的掌心一下下将俞笙痉挛的胃部揉开。
“嗯,我知道。”
时幸拍了拍蔫蔫的狐狸。
“没事。”
·
那天和OV战队的娱乐赛事件闹了许久才平息。
李好干脆给Tp战队一队的队员全都放了一天假,美其名曰调整好了才好专心备战。
“懂不懂‘磨刀不误砍柴工’的道理,”李好看着面前诧异地望着他的小队员,声音理直气壮,“我从来都很懂得劳逸结合的道理,这点你们一定要跟我学学”
“其实是因为队长今天有商务拍摄吧,”听了半天的123忍不住偏头和小余吐槽道,“再加上今天E神刚刚出院,所以干脆顺水推舟,把我们这个月仅剩的一天假给放了。”
小余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李好不乐意了:“说什么呢,我那不是怕我和队长都不在基地,E神一个人管你们这群兔崽子,不得再被你们累病了啊。”
123不服气:“怎么可能,我们一直都很乖的好吗,怎么可能让E神操心”
“上个星期,周一,是一个战术点想不明白在训练室里嚎啕大哭,害得E神大半夜披着衣服赶过来哄小孩?”李好冷笑了一声。
捧着温水坐在一旁的俞笙没忍住笑出了声,123瞬间脸都涨红了。
“那个战术真的很难的好吗!而且我怎么知道咱们训练室隔音效果这么差!”123看着李好咬了咬牙,决定互相伤害,“还不是因为不知道哪个抠门的经理不给加隔音层。”
“你——”李好气结。
但时幸商务拍摄的时间眼看着就要到了,再不走大概率会迟到。
李好深吸一口气,决定短暂地放123一马。
见没戏可看了的俞笙打了个哈欠,慢慢悠悠地站起身。
身后的李好却忽然想到了什么般,直接叫住了他:“对了,小笙今天跟我们一起去拍摄吧。”
原本准备回房间睡个一整天的俞笙:?
他回过头,神情有些意外:“我为什么要去啊?”
李好也不能说他现在压根不敢让俞笙一个人待着。
他看了时幸一眼,咬咬牙凑近俞笙:“因为时队长。”
神情更加茫然的俞笙:??
“时队长可不喜欢拍这种东西了,平时都要人哄,今天我看他心情不好,不是怕我一个人搞不定他吗”
李好献祭时幸献祭多了,此时格外自然,“时队那个冷脸你也知道,E神你平常安抚时队长最有心得,江湖救急,感激不尽。”
俞笙有些迟疑地转过头。
只是因为昨晚俞笙在他怀里昏睡过去,又被痛并快乐地折磨了一晚上所以脸色不好的时幸:?
他看着此时的“罪魁祸首”望向自己,脸色瞬间更难看了。
俞笙这回倒是有几分相信了。
他哭笑不得转向李好,微微叹了口气:“好吧。”
·
商务拍摄俞笙之前也拍不过少,甚至因为苟筑唯利是图的缘故,俞笙比电竞圈大多数职业选手拍的都要多很多。
他昏昏欲睡地靠在座椅上,单手托着下巴,懒懒地看着对面的时幸。
时幸今天拍的是某个时尚杂志封面。
整体风格好像是想形成某种对比,所以整个拍摄现场给人的都是两种理念碰撞的感觉。
那个杂志理念也挺超前,给时幸配了另一个男生作为拍摄搭档,穿着浅色系衣服,不露脸,仅做一个视觉冲突的对比。
时幸则整体是暗色调,造型师给时幸画的妆偏冷,特意让他本就深邃的五官更加立体了起来,侧面看过去,有一瞬令人心惊的冷冽漠然。
俞笙从来都知道,时幸真的很帅。
——甚至可以算是一直是很吸引他的长相。
出神的小狐狸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的人,乃至时幸看了他好几眼,都不为所动。
“时队长,你神色不要僵硬,”今天的摄影师是个精益求精的人,此时看着时幸的表情,无奈地直起身,“你紧张什么啊?”
时幸总不能说是被某个毫不掩饰自己盯人意图的小狐狸给弄紧张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管俞笙我那个那里:“抱歉,刚才有些没调整好。”
但潜意识里的东西是很难摆脱的。
时幸就算特意不转头,余光还是不由自主地注意着俞笙。
“时队长看镜头,挑一下眉!”
——那只小狐狸看着自己笑什么。
“时队长你不要笑,神情冷漠一点!”
——这个坏狐狸是不是故意转过身子吸引自己注意啊。
“时队长你身体别动,转什么呢?”
——俞笙他怎么站起来了,是不是要凑近看自己?
“时队长!你是不是对你现在的搭档有什么意见!”摄影师看着时幸微蹙的眉头,终于忍不住又叫停了,“你到底在紧张什么?”
“嗯?”时幸回过神,他转过头,“抱歉,我有点事情要处理一下”
摄影师咬牙:“你要是和现在的搭档觉得配合不起来,就干脆换一个!只要你能找个不让你这么僵硬的人来”
压根没注意摄影师最后说了什么的时幸恰好开口叫人:“俞笙”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旁边摄影师“啪”的一声拍了下手。
“行,就俞笙了,”摄影师压根不知道俞笙是谁,只焦急地冲着化妆师一挥手,“给时队长找的这个新搭档化妆。”
时幸:
原本只是去找李好要水喝的俞笙茫然转头:?
时幸身子僵了僵。
他的神情瞬间更紧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每日小剧场:
因为困倦所以眼神不聚焦的小狐狸打了个哈欠,眼尾通红
自我攻略的时小幸:他是不是喜欢我
今天往评论区丢一只超级温柔的时小幸~
感觉营养液又快够500了,老婆们加油,晚上说不定继续有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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