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闷的沈夕恒躺在床上给他哥发信息:【哥,我跟说过的那个朋友,我今天又做错事了,我就想帮他做点事,可好像又没帮倒,他似乎也不喜欢我帮他。】
沈朝昀今天回信息算快:【凡事学会设身处地,你设想下你现在是他,你会想要什么样的帮助,别一味强加。】
设身处地,他们想要什么呢?听障人士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沈夕恒想起他曾经看过一本书,那本书讲的是一个盲人,盲人的痛苦能见到光明的人永远无法理解,盲人最想要的只不过是一双能看见他周围的人的眼睛。
这个世界上残障人士数以万计,他们看不见,他们无法想象鲜花的颜色;他们听不见,他们无法判断人们语气中的喜怒哀乐;他们不能说话,他们没办法歌唱,正如程祈,他无法发出声音并不是他的错。
沈夕恒想,在帮程祈之前,他应该先做一天程祈,去他的世界里待一天。
今天的晚饭比往常早,外婆要去晒谷场看电影,去晚了没好位置。
沈夕恒表示不理解:“外婆,电影院看电影体验感更好,你喜欢的话我带你去市区看。”
“我们这些个老人跟你们年轻人看的不一样,你们看故事,看演员,我们啊,看的是气氛,电视里也有放电影,都没那种气氛,我们以前穷,村里得赶上有人考上大学才能放一场电影,以前的电影你没看过,一张大胶卷卷来卷去,你妈小时候见过,现在的电影不一样了,叫什么,什么投什么影的,哦,对了,今天放抗日片,老片子,我得走了,待会儿你张婆要念叨了。”
沈夕恒懂了,外婆怀念的是她们那个年代集体看电影时欢乐的氛围,“我也去。”
去之前带上耳塞,到晒谷场将耳塞塞好,那是他哥学习时用的,特制工业耳塞,一丁点儿声音都听不见,世界像被隔音玻璃罩罩住,除了静,还是静。
外婆走的慢,跟沈夕恒说话,沈夕恒只能看到她嘴唇合动,完全看不出她老人家在讲什么。
“这孩子,叫你去搬张凳子,怎么叫都不理人,那你自己个儿玩。”
沈夕恒想问外婆说什么,嘴张开没敢出声,他现在不能说话,不会说话。
外婆恼了:“算了算了,我自个儿去搬。”
他能看到外婆恼怒的神情,却不知道外婆因为什么事而恼,他一个人在晒谷场转悠,身边全是人,电影还没开场,巨大的探灯照在一片笑脸上,他知道他们在说话,在交谈,在欢笑,但是听不见。
原来,程祈的世界是这样的。
小外公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拍打沈夕恒胳膊:“叫你半天了,怎么了,你小外公都不想理了,又跟你妈吵架了?”
沈夕恒皱眉,手指指耳朵,又指指嘴巴,意思是他听不见。
小外公也生气了,气得摇着头离开,他想开口解释,可他现在不能说话。
不远处一群大爷大妈们摇着扇子挡住脸对他指指点点,沈夕恒想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可能是笑话他,也许是在指责他,他听不见,只能乱猜。
电影里不知道在演些什么,老片没有字幕,沈夕恒只知道观众们跟着剧情喜,跟着剧情悲,外婆在抹眼泪,他很想告诉外婆这些只是演戏,抗日战争早结束了,祖国繁荣强大,外婆你不用哭。
可是他现在是哑巴,不能说话,不会说话。
原来,无声的世界是这样的。
沈夕恒往程祈家方向飞奔,耳畔不再是风声,沈夕恒眼泪直流,程祈该有多难过啊,他妈妈受伤生病的时候,他该怎么安慰妈妈,他爸爸辛苦的时候,他要怎么跟爸爸谈心,他该多难受,他听不见鸟叫的声音,听不到下雨时的浪漫,听不到虫子唱歌的繁荣,他的世界只有寂静。
程祈就着月光在门口洗衣服,沈夕恒冲过去差点刹不住脚步,一把拉起程祈用力抱住他。
程祈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程为同就坐在他身后的小凳子上,他僵硬地抬起手轻抚他后背,用肢体动作询问:“怎么了?”
沈夕恒喘着气,气息尽数打在程祈脖子,跟眼泪混在一起,程祈推开他,用手背帮他擦眼,沈夕恒躲开:“干嘛,我又没哭,擦什么。”
程祈在身上擦了两下手,掏出手机:【发生什么事了?】
【不是说了吗?今天放电影,太感人了,感动哭了。】
程祈最近学会发表情包,给沈夕恒回过去一个满头黑线的小兔子。
拔掉耳塞才听见旁边还有声音,沈夕恒这才看到程为同,大方打招呼:“叔叔,不好意思,刚没看到你,你坐那里我还以为是个麻袋呢。”
程为同低低地笑:“夕恒是吧,你爸妈肯定很疼你,把你教的这么惹人喜欢。”
程祈转头对他爸指了下前面小路,程为同秒懂:“去吧,衣服我来晾。”
往晒谷场走,程祈问:【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月亮照在程祈身上,沈夕恒觉得他应该能看清唇语,倒退着走,对他说:“不是说了吗?看电影感动的。”
【你戴耳塞干什么?】
“电影声音太大,保护耳膜,别问了,走,请你吃东西,有人卖肉棕,带你去吃!”
走了几步,沈夕恒极其顺手的掰过他脑袋:“对了,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干什么?要是上大学你想报什么专业?”
程祈摇头,他还没想那么远。
“那你慢慢想,我倒是有想学的,不知道医疗器械该学什么专业,我想学能够研发助听器的,我要发明一款比人工耳蜗更先进的助听器,只需植入小小的芯片,纳米技术,植入不痛苦,接受器也不用太大,做成耳钉的造型,美观,方便,在人群中看过去跟普通人一样,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程祈看着他,月亮下的少年会发光,少年的梦想基于他认识一个聋哑的朋友,程祈想,这是他听过最伟大的梦想。
隔天,沈夕恒是被雨声吵醒的,人总说七月的天像孩子的天说变就变,八月有过之而无不及,这雨下的扰人清梦,本来昨晚睡的就晚,跟程祈在外面待到一点才回。
打开窗,程祈家门口停着一辆摩托车,沈夕恒瞬间清醒,第一反应是黄毛带人来报复,衣服都来不及换,穿着他外婆给买的卡通睡衣往外冲。
一口气跑到程祈家,一个陌生男生坐在他昨天早上坐过的位置,跟他昨天一样吃着早餐,不同的是程祈的妈妈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笑着跟那个男生聊天,给他递包子,让他多吃点。
程祈先看见沈夕恒,站起身将他拉起屋,拿过毛巾替他擦脸上的雨水,程为同在程祈的座位旁加多一个蓝色塑料凳:“夕恒啊,一起吃。”
对面的男生挑起带着好奇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沈夕恒,正如沈夕恒打量他。
“这小孩儿之前没见过,叔叔,你家亲戚啊?”那个男生问。
沈夕恒不悦,莫名不喜欢他:“谁小孩,你看着也就十几岁,喊谁小孩。”
程祈端着粥放到沈夕恒面前,轻轻拍他肩膀,意思是让他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