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乐队沟通的过程其实不算很顺利。
以牛小俊为首,其他高层都十分反对时烨提出的巡演想法。时烨和牛小俊吵架的时候高策就坐在中间,一言不发地听他们对喷。等他们聊完了,牛小俊才满脸通红地吼了一句:“策哥!你他妈倒是说句话啊!你看看他又要发疯了!没好几天又要发疯了!”
“我说了不是现在就去,等做完这张专辑再说,是你反应过激好吗?谁他妈发疯?”时烨拍着桌子,“我跟高策说过了,这件事我甚至不用你们来策划,你爱跟着我们就跟,不爱跟滚蛋,没钱我们自己卖房卖车去做,你听不懂吗?”
“我就是听懂了才觉得你是神经病,时大爷,你几岁了?”牛小俊唾沫横飞,“能不能现实一点想想你到底该做什么?你想做公益做慈善我没拦着你,你爱怎么做怎么做,但你要拉着乐队跟你去乡下文艺汇演,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定位?吃错药了是吧?”
盛夏听了会儿,没忍住在旁边皱着眉插了句,“小俊哥,你不要这样说时烨老师。”
“我说他怎么了?你们现在就是脑子不清楚要去做傻事。”牛小俊气得要喷火,“能不能消停点?”
钟正翘着二郎腿在旁边开玩笑:“哎呀,别急啊。我觉得挺好的嘛,也不会非常穷,你们是不是忘了时爷是拆二代,人家房一卖,还是够我们折腾几年的,山穷水尽再说嘛。”
肖想也起哄:“661个城市,这不好听,不然咱们再加几个地方,凑个666多好,飞行士666巡演,贼顺!”
盛夏笑了下:“真的诶!”
钟正点头:“我看行。唉,我说什么!就知道咱们乐队还是逃不过乐班子的命运,下乡文艺汇演是吧,以后我老爹可不会再说我不务正业了,咱们也算为人民大众传输文化和美了对吧?”
他们平时插科打诨说骚话是习惯,牛小俊平时也听习惯了,但这会儿开玩笑实在是让牛小俊觉得非常刺耳。
“这事儿别说我不同意,公司也不可能同意,你们还有心情笑呢?做过那种巡演的乐队最后的结果无一不是解散,你们还笑得出来!”牛小俊重重叹了口气,转过头去看高策,“策哥,你说两句。”
高策玩着自己的钢笔,谁都不看。
没人搭理他,牛小俊沉默了会儿,才对着时烨道:“时爷,不要公司介入规划是不可能的,你心里很清楚,如果以普通乐队的身份出去巡演,地方审批和各种证明谁帮你开,你们会遇到多少困难?六百多个城市……这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你别发疯了。
盛夏第二次插话:“小俊哥,你不要这样讲时烨老师,再讲一次我要生气了。”
“我现在也很生气!”牛小俊梗着脖子吼回去,“我就希望你们好好待着,别折腾了!”
盛夏听完,还想说什么,时烨捏了下盛夏的耳朵,对他摇了摇头,让他坐下。
“我停滞太久了。”时烨转过身,直直地看向牛小俊,“做这件事对我而言不是纯粹地去完成什么理想,也不是单纯为了什么公益慈善,我这人挺自私的,出发点是为了自己。我和大家商量过了,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我们想贴近真实的生活,再也不想被那些行程活动……被那些你觉得重要的东西困住了。大俊,我太累了。”
“沈醉来以后我就很累。”时烨扯了下嘴角,“你们给我那么多定位,那么多工作,我们双赢,我们成名,该有的都有了。但你看一下现在,沈醉已经走了,把他打造成偶像之前,我们都没有预料到这种结果。我不是说继续赚钱、继续往上发展有什么不好,我就是……我不想被太多东西困住了,那种生活让我觉得喘不过气。到现在我还是很讨厌那么多镜头对着我,也讨厌那些没完没了的活动行程……我没办法把握我自己,生活变得太复杂了,我想活得简单点,把我自己看清楚。”
牛小俊叹了口气,“时爷,能被更多人认可的作品才能体现价值,赚钱和你找寻什么狗屁的自我并不冲突。你到今天说这句话当然大义凛然,你该有的都有的,什么都不缺,可是……盛夏呢?他才几岁?”
时烨挑起眉:“你们想把他变成第二个沈醉吗?”
“沈醉的问题在他自身,和市场无关,和你我都无关。盛夏是盛夏,沈醉是沈醉。”牛小俊说,“我不接受你跟我打感情牌,我们就事论事好好说清楚。我知道这一年来事情太多,你很累了,你可以休息一段时间,我同意,但你不能有这种想法。我希望你也理解我一些,我经营乐队也很难,不比你轻松。”
谈不下去,气氛一直僵着。
“这事情我回头再跟大家讨论一下。”沉默了一会儿,高策语气轻松地插了句话,“换个形式做,不一定要弄得那么苦哈哈的,这可以是一个机会,大俊,你也不要太激动。”
牛小俊皱了下眉,他问:“策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高策跟他对视了一眼,“没什么意思,我会想想办法,你先别这么武断。他们做专辑也需要时间,这段日子该做什么做什么,你也别这么偏激。”
牛小俊没让步,又问:“你是不是答应时爷了?”
高策闭了闭眼,他这次的声音低了点:“行了,大俊,你先……”
“你们说清楚,我不想被蒙在鼓里。”牛小俊语速飞快,“策哥,你应该是这个房间里最明事理的人。现在是资本的时代,怎样发展最好,你比我更清楚。”
高策抬起头,这次他看向牛小俊的目光认真了些,他说:“我们下次聊这件事,你回去冷静下。”
“我不需要冷静。”牛小俊语气不耐,高策的态度让他很不安,“我倒是觉得你们都不冷静,只有我清醒,最搞笑的是我没想到你会觉得时爷那种蠢念头可行?”
时烨厉声打断牛小俊,“你不要一口一个蠢蠢蠢,我告诉你牛大……”
“大俊啊——”高策把声音抬高,打断了时烨的话。
“我知道这件事情很难理解,我到现在其实也没办法很好消化。”
高策站起来,拍了拍牛小俊的肩,他的语气很沉:“我只能告诉你,我那个跑掉的老婆前段时间没了,人是没了,但她还有个愿望留在这儿没带走,我欠她挺多,欠人得还。这件事有我和时烨的私人感情 色彩介入,所以我会争取用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方式去处理好,好吗?”
牛小俊愣了半天,才喃喃地,有些底气不足地回了一句:“我……我觉得你们处理事情不能这么情绪化,感情用事,这毕竟是……”
“就算是资本时代,大家也要讲感情吧。”高策笑了下,“情绪化也没什么不好,乐队如果不情绪化,那你要他们拿什么玩摇滚?”
牛小俊看着高策的眼睛,一时间哑口无言,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第五十四章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乐队都在准备那张Color,巡演的事情暂时放了下来,高策承诺了,会给所有人一个满意的结果。
谢红的离开对时烨影响很大,那种改变是悄无声息地影响生活的。
那段日子的时烨一直处于一种很危险的爆发点,盛夏能感觉到他很急切。时烨总是睡不好,半夜醒过来发呆,有时候会把盛夏叫醒,有时候不叫,就那么坐一个晚上。不叫的时候他会发呆到天光渐明的时分,再轻声把盛夏吻醒,说:“你抱我一下。”
他总是做噩梦。
梦到谢红,父母,沈醉。梦到血,舞台,医院,雨天。
盛夏一周陪时烨去见一次温冬,做一个小时的心理咨询。温冬告诉盛夏:其实不能定义时烨处在一个不好的状态里,他只是憋了很久很久,他需要慢慢清理自己,重建自己。那个过程需要多久,谁都说不清。你陪着他,你要多带他出去走走。
盛夏听了温冬的话,磨了很久,让时烨带自己去逛时烨记忆里的北京。他们去了很多地方,有时烨以前常去的服装学院后街的小吃店,钟正学校旁边的电玩室,还有肖想卖过打口磁带的天桥。
盛夏自作主张地买了一个大鱼缸回家,养了很多热带鱼。鱼缸搬回来的那天时烨发了很大的火,盛夏一边小声哄他一边让师傅继续装,后来时烨倒是没再挑过那个鱼缸的刺,非常自觉地定时喂鱼,根本不用提醒。
他们接的工作少了很多,盛夏推掉了一个很火的综艺,推掉了一个音乐竞技比赛,推掉了电影配乐制作邀歌,推掉了高端香水品牌的合作……他推掉了大把露脸赚钱的机会,和时烨待在家里写歌喂鱼。
他们写歌的地点都很奇怪。
那天盛夏带时烨去他教过钢琴的培训中心楼下吃据说‘好吃得我梦到好多次’的家常蛋炒饭。时烨试过以后觉得很难吃,只觉得店里的酸梅汤还勉强可以。等吃完了,他们进了培训中心。
有个小孩抱着小提琴和他妈妈在走廊里吵架。他们路过这对母子,盛夏和认识的负责人姐姐打了招呼,承诺待会儿会帮她要一个时烨的签名,和时烨溜进了一间空的钢琴教室。
那位妈妈的声音很尖利:“花了这么多钱让你来学琴,你上课还玩手机!你爸妈挣的钱都不值钱是吧!”
旁边有间教室下课了,年龄不一的学生路过门口。地点是一楼,窗外有很多人,有人抽烟,有人交谈,有人打电话。
时烨看着窗外。他们沉默了一会,他看窗外,盛夏看他,目光专注又柔和,他按了几个琴键,看着时烨弹。
时烨知道盛夏在看自己,他听着盛夏弹出来的音符,笑了下。
他弹的时候,时烨就在旁边写词。他们总会碰到这种时刻,在奇怪的地方,盛夏不说话,用弹出来的音符跟他交流,时烨听懂了,他有时候用吉他回应他,有时候摊开纸写词回应他。
盛夏弹了一段,小声说:“这一段听上去像不像外面的那个妈妈?她在生气。”
时烨点头,他闭眼听,说:“像。”
盛夏突然停了下来,他变了个调,蹦出来的旋律变得哀怨朦胧。
“这段是外面那个发呆的女生。”盛夏淡淡打量着窗外,“她有心事,我觉得她有些茫然,她在担心什么?她可能没有带伞,晚上要下雨,有人来接她吗?”
弹完女生的故事,盛夏顿了下,又起了个调。
时烨听了会,才评价:“这段像是飘在海里,我看到了船,看到海浪,穿上有十字和老虎,我想到少年派的奇幻漂流。”
“船上有一个男人,还有要有一只蛇,一只苹果。”盛夏闭上眼睛,“他们对话,蛇吃苹果,男人和蛇聊天,他们在找海的尽头……”
时烨突然说:“你弹一个我爱你。”
盛夏就侧头看他,换了个起调。
节奏变舒缓了,他一边弹,一边很浅地笑,头慢慢地凑了过去,用嘴拉下了时烨的口罩,凑近,和时烨很浅很慢地接吻。
他们把唇碰在一起,说话的时候也碰着。
时烨说:“形容一下你爱我,改一改那首黄 色。”
“彩虹,风,烟火。”盛夏手还在弹,“碎掉的天空,太阳被戳破,粘稠地流淌下来,蓝色,阳光,你的手,很甜的味道,焦糖,银河,黄金蛋炒饭,醒不来的梦,酒……”
时烨把手伸进了盛夏的衣服里。黄昏有一束光影照到钢琴上,这扇门外是别人的生活百态,离合悲欢,吵吵嚷嚷。时烨只听得到盛夏用钢琴对自己说我爱你,他抚摸着他的夏天,他们接吻,在钢琴和音乐面前boqi,心跳变快,看到彩虹,感受到风,在彼此的眼里看到烟火,碎掉的天空。
时烨最后在那间没人的钢琴教室里写下了Color里的那首黄。
乐队除了排练,凑在一起最多的就是酒局。他胃不太好,每次喝盛夏都在旁边碎碎念半天,等喝到微醺就怎么都不给时烨杯子。
时烨会说:“我上台唱首歌给你听,你让我再喝一杯。”
盛夏挣扎了很久,跟他讨价还价:“……半杯。”
半杯就半杯吧。时烨扯了扯衬衫领口,站起来跟老板说了声,从边上拿了把吉他,往台中间一坐。
肖想吹了声口哨,拿出手机来准备开始录,夸了句:“时爷今天帅哦。”
盛夏撑着头看过去。
确实很帅。时烨穿衬衫太好看了,他弹吉他的时候喜欢穿衬衫,从没变过。尤其是他穿衬衫,抱着琴,坐在舞台的灯光下时,盛夏每次看都会觉得有点呼吸困难。
时烨挽了挽袖子,把小臂露出来。旁边帮他插好设备的老板下台前递了支烟给他,时烨遥遥看了盛夏一眼,等盛夏点头了才低头点了烟。
今天是是个庆功局,他们来了那家叫昨日重现的酒吧。高策把这家酒吧买了下来,和圈里另外一个挺有名的贝斯手一起运作,来玩的基本都是乐队。旁边几桌是几个制作人,此刻都笑呵呵地看着台上的时烨。
肖想吐了口气,小声感慨:“我真的太久没听过时烨唱歌了,summer time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唱过。”
钟正也笑着叹气:“外面说他废了,也只有咱们知道他是跟自己较劲不想唱。时烨这类极品低音炮,真找不来几个。”
盛夏看了眼手机,突然说了句:“快十二点了。”
十二点。
台上的时烨用食指碰了碰话筒,说:“亲朋好友,我上来卖个老脸。好久没出来玩了,难得家里人放我喝两口酒,抽两口烟。”
说完时烨顿了下,又吸了口烟,缓缓吐出来,烟把他的脸雾得有些模糊。
“这张专辑做得挺曲折,大家都辛苦了,我难搞,也谢谢大家体谅,总算解脱了。”
“这个点……公司应该已经发行出来了?第一次出来唱这张专辑……我挺多年没唱歌了,将就听听。主打歌叫《红》,我写给谢红,也写给自己的过去。”
他说完,烟也燃尽了。台下很静,都看着灯光里那个英俊的男人。
时烨把烟捻了,抹了把脸,闭了闭眼,才把脸凑近了话筒。
盛夏边上的钟正按动手指,在吉他弦乐中,刷新出乐队的官方微博——
专辑封面是一团彩色,有些像一面打翻的调色盘,中间有一只伸出来的手,挣扎地向上探索着,手心里是乐队的标示,那个孤单的,有一双滑稽翅膀的小人。明明是明艳的彩,但设计总体看上去却不会令人觉得鲜艳杂乱。
@飞行士·《Color》
I飞行士
I作品八号
01.红
02.橙
03.黄
04.绿
05.青
06.蓝
07.紫
08.媛媛(特别版)
完整歌词:网页链接
{作品八号}飞行士.Color.7+1数位专辑:@海顿音乐 @SA音乐 @WW音乐
点开宣传视频,手机里响起了时烨的念白——
这是很多人的故事,是一段完整的记忆。飞行士想以七个颜色,描述出不同生命的色彩和记忆。
世界需要色彩。
色彩是情绪,情绪是人生。
飞行士还在太空航行,梦依旧挂在银河周边。
这张专辑,献给每个拥有不凡想象的你我。
七彩世界,斑斓人生,你想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