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回溯由晏尔来直面。
宋新诚可以看见江小雨了。
她的亡魂恢复成她生前最美好的样子,穿着南里一高的蓝白校服,怀里抱着一只圆头圆脑的肥嘟嘟大橘。
校服外套的袖口处,缝着一朵简陋的小红花。
她朝宋新诚露出如常的微笑,带着一丝羞涩的模样,眼睛还是那样干净而清澈。
生者(普通人)无法与亡者对话。
但是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宋新诚却仿佛能听见江小雨那细细软软的声音。
‘班长,我要走啦。’
‘不要难过,我会和大橘一起去美好的地方。’
‘就是有点遗憾,没能和你去读同一所大学。’
‘宋新诚,再见啦’
眼前的“人影”越来越淡,很快就消散无踪。
宋新诚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晏尔收回了手,偏过头,咳出了一口鲜血来。
他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唇角,抬起头朝综合楼楼顶看去,视线却猛地一凝。
陈霄、黎从青和(拎着李清沅的)沈斯年正和已经从一个正常的人形完全被异化污染而成了个奇形怪状怪物的李欣然打斗。
而在楼顶的边缘,却在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穿着一身白色长袍,脸上戴着古怪狰狞的木刻面具的高挑身影。
他明明就站在那里,和正在拼命打架的几人之间相隔并不算远。
但仿佛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存在。
包括围在楼底下的所有人,似乎也没有一个人看见他。
晏尔一点一点站直,背后不知为何忽地泛起了一阵强过一阵的炙热感——是那些魇纹在发烫!
就在这时,那白袍面具的人似有所感,朝晏尔看了过来。
整张面具,他也就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还是在这么远的距离。
但是晏尔就是知道,他在看他。
他们在对视。
“涂真?”
晏尔的语气近乎呢喃,心里升起一种诡异的兴奋感。
下一瞬,楼顶那个白色身影消失了。
晏尔只是眨了眨眼的功夫,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晏尔有些着急,又有些迫切,抬脚就想朝综合楼跑去。
但是下一瞬,一股冷冽的气息蓦然贴上他的后背。
有一只手掌,自后方绕来,扣住了他纤细的脖颈。
木刻的面具粗糙又坚硬,抵在了他颈侧,刮得他耳朵生疼。
他听到那发音总显得有点生硬晦涩的熟悉嗓音响起。
“你知道我的名字,还浑身都是我的味道……可我确信从未见过你。
你是谁?”
晏尔:“…………”
【来了来了!老婆的老相好虽迟但到!】
【要不要一来就这么刺激?这位boss你听听你说的是好话吗?好好说话别开车啊喂!】
【哇哦~~】
【这打扮一看就是邪恶的反派角色哈哈哈哈~】
【这是魇师的标志性打扮啊,在外人眼里就像一群神棍……但其实他们的面具和他们的白袍都很有讲究呢,面具上的纹路是实力和身份的象征,还记录了他的“战绩”,白袍就不用说了,没有地位的魇师只配穿灰袍~~】
【懂的人远远看到这一身打扮就绕道跑了,谁不知道魇师就喜欢和死人尸骨打交道,又善于下咒,邪得很。】
【老婆说吧,和这个又是什么关系?我承受得住!】
【什么关系这还用问?】
【但是听这位的话,他不认识晏晏欸~】
涂真不认识我!
晏尔也震惊了那么一瞬。
然后他心里就浮现出了一个离谱但合理的推测。
他这次……应该不是进的正常时间线的副本。
他进的是过去的时间线,是他还没在梦里和涂真相识的时间。
所以涂真不认识他。
虽然荒谬。
但是恐怖直播世界里的副本这样是很正常的,副本里的时间线也好,时间流速也好,很多时候都是错乱的。
有时候做一个副本任务,主播可能在里面待了几年,但出了副本回到休息点,自己身上的时间其实才过去几天。
晏尔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
一个不认识自己的涂真……他不就不用烦恼会像前两个副本似的,被翻来覆去的炒个不停不说,最后要跑掉还费老劲了!
但……
刚才脱口喊出了涂真的名字——他们魇师是从来不会轻易让人知晓自己的名字的。
因为魇师擅长的本就是各种符咒、魇镇之术,非常清楚一个几乎从出生起就跟随着自己的,被自己使用了数十年的名字,可以用来做多少用处。
除非挚爱亲人,魇师从不透露真名。
以及……
他说自己浑身都是他的味道?!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后背上的魇纹了。
果然,贺兰亭说机缘巧合得到的古籍,真的就是涂真的东西。
嗯?
古籍?
话说回来,看南里市现在的发展,和贺兰亭那边对比,相隔年份看起来也不像隔着很久远的样子啊。
不过转念一想,涂真搞不好真的是个活了不知道几百岁的老妖怪……晏尔又淡定了。
他梦里的涂真就是这样的。
很神秘,很多时候表现出来的是一种与世俗格格不入,且过于“古老”的违和感。
不过那时候梦里的南里市没有异化者,没有污染,他第一次在梦里撞见涂真,是在一个漫展。
于是涂真的古怪面具和白袍,在一众花里胡哨五颜六色的coser当中,就一点儿也不显眼了。
晏尔的思绪是被骤然被划破衣服而打散的。
号称防水防火功能多样强大且轻易弄不破的清理所的黑科技“战服”,被涂真不知道用什么,轻而易举就划开了。
背后的衣服散成了两片。
青年整个背部呈现在眼前。
肩胛骨处的刺青就像两片还未来得及张开就被折断的翅膀,一直朝下延伸着,在那漂亮的背部留下灼人的印记。
晏尔感觉到一点粗粝的触感落在了自己后背上——那是涂真戴着手套的手指指尖。
怪异的潮热顺着那甚至还隔着一层并不薄的手套,轰地一下扩散开来。
“难怪。”
粗粝的触感顺着他的肩胛游走,一点一点划过他的脊柱……
晏尔止不住的微微颤栗起来。
“全部都是……”
他听到涂真说。
“欲纹。”
虽然没有说,但晏尔就是知道,涂真话里画外的潜台词:难怪sao味这么冲,大老远隔着个天台都能闻见,原来你满背都是这种东西。
所谓的欲纹是什么呢?
就是会诱发人欲望的魇纹。
而且魇纹这个东西它更像是一个魇师的“名片”,每位魇师的魇纹都有他自己独特的印记。
贺兰亭既是从涂真的书里学的魇纹,又是和涂真是同一个灵魂,会被涂真认出来,甚至远远就‘闻’到,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你们一个两个,真的很会给我挖坑啊!
晏尔无奈的闭了闭眼,再睁开,神态上已经有了点细微的变动。
如果说面对觋央的晏尔是个清纯总带着点引诱的纯欲少年人设,面对贺兰亭的晏尔是个时而狡黠时而乖巧的小狐狸人设。
那么在涂真面前的晏尔,就真正的,是个很“妖孽”的狐狸精人设了。
因为一开始的涂真看起来真的太禁欲了。
越是禁欲古板的人,有时候就是偏偏最吸引狐狸精了。
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狐狸精就是喜欢去勾引道士,勾引和尚呢?
或许挑战的就是那种触犯禁忌和亵渎圣洁的刺激感?
不过……
后来晏尔青痛的老腰和快散架的身子骨成为了他放飞自我的惨痛代价。
他也才切身的体会到,涂真哪里是禁欲古板啊?
涂真是个无敌闷烧啊!
也是。
正经魇师谁特么会去研究“欲纹”这种魇纹啊?而且还研究出了108种……
如无意外,此刻全部都被刺在他背上了。
脑海中闪过不知道多少念头,肚子里不知道多少腹诽。
但其实晏尔的反应一点也看不出他在一心二用。
他微微偏过头,说话间总给人一种吐气如兰的妖孽感,温热的气息顺着他嘴唇的开合,扑在涂真那个丑陋(真的丑陋)且狰狞的木刻面具上。
“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卧槽!!老婆怎么变得,变得……变得诱人起来了?我不是说原来的老婆不诱人,我是说……啊!像个妖精似的!】
【有一种美人与野兽的即视感——魇师大佬你的面具真的太丑了我建议你换一个漂亮的,我晏晏可是个标准的视觉系!】
【或者换成面帘子也可~嘶哈嘶哈~~】
【大佬哦,你的手放哪里?!!】
涂真的手掌握住了晏尔的腰。
他的拇指,正好就陷进了晏尔一边的腰窝里。
晏尔腰细,涂真手大。
真的就是“不盈一握”的即视感。
【奇了怪,他们这么火热的画面,旁边没有一个人有反应?】
【哦,大佬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只要他想,就能让所有人“忽略”他的存在,类似屏蔽一样……简直就是杀人越货偷香窃玉的最佳技能!!!】
“你不知道?”
涂真掐住晏尔脖颈的手掌又收拢了些,不知是憋的还是痛的,他看到青年斜睨过来的那双狐狸眼,眼尾飞上了一层靡丽的薄红。
他左眼下还有一颗深色的泪痣,在白皙如玉的肌肤上尤为扎眼。
被他那双潋滟的狐狸眼一衬,显得格外妩媚,妖冶。
像一只成了精的狐狸。
因为收拢了手掌,透过手套,涂真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掌心处被喉结抵住的触感。
喉结低着他的掌心,上下滚动了两下。
青年只要开口说话,还能感受到此处的轻微震颤。
带给掌心一丝微妙的痒……
就如同他偏过脸来,隔着很近的距离朝他说话时。
气息落在面具上,却仿佛能渗透过面具,感受到他气息的湿热,和唇瓣的柔软一般。
他在引诱他。
如此不加掩饰的直白……放荡。
涂真活过漫长岁月,见过无数各式各样的生灵。
引诱也好,献祭也罢,不知直面过多少。
但……
从未有过像这一刻。
很想用力扼住他的呼吸,逼出他的眼泪,听他哭泣求饶,看他迷离破碎……
很奇怪,也很陌生的欲望。
却蓦地听到青年轻笑了一声,紧接着青年修长指尖攀上了扼住脖颈的那只手。
清瘦白皙的手腕上金铃叮当响了一声。
晏尔偏着头盯着涂真的眼睛,一点一点穿入他的指缝,把他的手从自己脖颈上移开。
涂真顺着他的力道,松开了桎梏。
却被他缠着不放,甚至还把他的手拉高了一些。
只见他微微低头,咬住了涂真的指尖,同时两根手指悄然从涂真手腕处钻进了他的手套里。
他的体温冰凉,却不影响指尖细腻触感,顺着他指尖一点一点向上爬,白色的手套自涂真手腕处往上缩,露出他与青年手指肤色差距明显的皮肤。
与此同时,青年唇瓣下移。
刚才隔着面具感受到的潮热和柔软,这一次毫无阻碍的,在手腕处感受到了。
他做这一切动作,都抬着眼睛没有移开视线。
当着涂真面具后那双显得更加深邃神秘的眸,他倏地一笑,然后咬了下去。
被刺破皮肤的痛感只是前菜,一股难以忽视的酥麻仿佛顺着他的尖牙从血液里注入。
陌生的,从未体验过的异样感节节攀升。
掐住青年细腰的五指无意识收紧,再收紧,直到听到青年轻哼一声。
手腕被尖牙松开,这一瞬间,涂真内心竟浮现出一丝不爽。
但紧接着,他亲眼看着青年伸出舌尖舔了舔手腕上被咬穿而渗出的血迹,那双潋滟的狐狸眼中依稀仿若有血红之色一闪而过。
“你弄疼我了~”
他听到青年慵懒中带着一丝微哑的嗓音说道。
因为刚才被那样掐了一下喉咙而已,此刻他脖颈那里的皮肤轻易的就被弄出了几道红痕。
看起来脆弱又充满了别样意味的涩气。
更不用说腰上……
【哎呀妈呀我鼻血!!!!!】
【涂真大佬,这还不上你就是不行!你太监!!!】
【妈的我也想让老婆这样勾引我!】
【啊啊啊晏晏好诱好诱!好米好米!!】
涂真再次收拢掌心,这一次竟觉得手套有点碍事。
就在这时,涂真似有所感,眸光一暗,晏尔只觉腰上一紧,整个身体瞬间腾空。
还未作出反应,耳中只听得轰然作响。
腰间的桎梏一瞬松了,肩上却多了沉甸甸的一层暖意。
眨眼间一直在身后拥着自己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裹在了他身上的宽大白袍——或者说,这其实是件剪裁特别的大披风——以及耳边最后那晦涩低哑的两个字:“下次。”
下次什么呢?
好期待呢~
晏尔舔了舔唇瓣,舌尖上还能感受到涂真血液里散发出的熟悉味道和香甜。
等眼前的烟尘消散开来,晏尔看到前方他们原来站着的位置上一个被炸出来的大坑,陈霄等人刚好冲到那里,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我……草!晏晏你没事吧?刚才这里污染值把组长探测仪都爆掉了!组长一炮就轰过来,还好没伤着你!咦?你啥时候换了件衣……披风?
哪来的哦?
哇塞好像祭司白袍哎~~”
晏尔抬眼看向几人,缓缓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纯良无辜的浅笑。
“我也不知道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