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那蛟妖骗了，当真和他一起下了冥河，差一点就真的要从冥河底下潜进轮回道，偷渡去了人间。”

晏尔：“所以被大帝逮住了？”

“出了岔子，他……确实去了人间，但不是以狐妖的样子，而是……轮回转世了，那条蛟妖更严重，只剩下了半口气，被大帝逮到，大帝盛怒，抽干了冥河，但却已经追不回小狐狸，也抵消不掉小狐狸在冥河中所受的伤害了。”

晏尔一时无话。

难怪他一看到蛇妖就那么讨厌呢，蛟妖不就是长了脚的蛇嘛，原来所有的爱恨都不是毫无缘由的哼！

原来……这就是我会变成了一个人类，而且从出生起就孑然一身，孤苦无依的原因吗？

“他……就真找不着小狐狸了吗？虽说转世了，但他可是混沌初开时，与天地一同诞生的古神啊……”

想到自己当人类那绝对愉快不起来的十几年生活，以前晏尔也就是觉得格格不入，孤单，别的也还好吧。

但现在，莫名觉得委屈了。

小灵的黑袍似乎飘了飘，看那动势，像差点就要忍不住抱住面前这个正在委屈的少年哄哄了。

不过只一瞬就被他压下这冲动。

现在可不是时候，还得再忍忍。

“找不到。”

小灵语气低落，“或许是当时在冥河底发生了什么让小狐狸受到大刺激的变故，他本能的自保意识让他在重伤濒死时抹掉了自己的所有气息，然后堕入了轮回池。”其实原因不是这样的，但不能告诉他。

“大帝哪怕损耗了半数修为，都没能找到他在人间的踪迹，反而还在执意寻找他，一度消耗过重，大部分时间只能陷入沉眠。”

其实这也不是如今幽冥大帝沉眠不醒的最根本原因。

祂哪里是只找晏尔了，如果只是找，又哪里可能消耗这么大。

祂好不容易找到了祂的小狐狸，却发现小狐狸已经完全没有了轮回前的记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也没办法回冥府。

幽冥大帝试过许多方法，还打破了表里世界之间的屏障，这一行为才是真正的耗损了祂的本源。

祂不得不陷入沉眠。

但在那之前，为了补救里世界终有一日不受控制渗透甚至摧毁表世界，也确实是为了解决冥府日渐滞留数量庞大无法投胎的鬼魂安抚问题，恐怖直播就这么出现。

祂沉睡之前，还做出了安排，使得晏尔还没进入恐怖直播时，就开始入了祂的身外化身的梦，然后才有后面这一切的发生。

说白了，即使是与天地一起诞生的神祇，更加不能随意插手世间万物。

幽冥大帝为了找晏尔，导致了表里世界之间屏障破碎，表世界的人类世界至此发生许多动荡，这已然触犯了无形的规则。

为了找一个别人眼中的“小宠物”，没有人知道幽冥大帝有多疯批。

不死亡灵自然不会把这些事实告知。

他只说他认为晏尔可以知道的部分。

小灵的话落下，没有急着说下去。

晏尔手指无意识蜷起。

沉默了好半晌，他才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为了转移一下自己无端酸涩的心情，他稍微歪一歪楼。

“那该死的蛟妖呢？当时一定是他在水下搞的鬼吧！否则小狐狸有大帝的特赦，本在冥府任何地方都是畅行无阻，一个冥河怎么能叫他重伤！”

“是，大帝也是这般认为。”

“所以在第一时间遍寻不到小狐狸，发现小狐狸还是重伤状态跳的轮回池，大帝盛怒之下抽干冥河可不单单是泄愤。”

“祂把那蛟妖镇在了冥河底。”

不死亡灵对于幽冥大帝的做法显然还是满意的，但是绝对不会在晏尔面前多夸。

所以说得笼统。

实际上，幽冥大帝深谙杀人诛心之道。

祂镇压蛟妖的位置，就在最靠近转生轮回道的地方。

祂就是要让那蛟妖不光日日夜夜看着那殚精竭虑想要去往的地方，明明只剩一步之遥，却永远无法跨过。

同时还要在冥河下日日夜夜承受冥河中的怨鬼撕咬啃噬，但却无法死去。

永远留他一口气，永生永世受尽身心煎熬。

小灵虽然没有明说吧。

但是晏尔还是想得到的。

晏尔：！

牛还是大帝牛！

很解气。

当然，也挺害怕的。

不知道抓到自己的话，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嘤～

似乎该知道的都知道得差不多了，对于现在的晏尔来说，聊天和思考也是一件体力活。

他感觉疲惫，和小灵打了招呼，就疲惫的躺下睡觉了。

不死亡灵坐在晏尔面前没有动，只是袖口勾了勾，就有锦被自动飞过来，轻轻的盖在眉头轻皱，闭目浅眠的少年身上。

他睡觉总是睡不好。

不死亡灵知道的。

其实并不是什么技能反噬的问题。

归根结底，是因为他现在是以凡人之躯，却承着难以承载的魂灵。

就好比小小的容器放着体积大了容器本身太多倍的东西，哪怕暂时可以把那东西压缩得小小的塞进去，但并不能长久支撑。

终有一天会碎裂。

不死亡灵看似知无不言，和晏尔说了这许多。

他说的也确实都是真话。

但还有关键的东西他没有说出来。

比如，晏尔也并不只是小狐狸，或者说，他原本就不是什么小狐狸。

小狐狸，只是他化形时选择的一个形态罢了。

他的本体，是伴随着大帝一同诞生，同样具备着执掌生死的能力，与大帝一脉同源的——生死簿。

天生之物，会产生灵。

生死簿很早就有了灵，只不过比较懒散，不爱活动罢了。

是后来冥府成型，幽冥界变得越来越“热闹”，生死簿的灵开始逐渐变得“活泼”，还因为看到了狐狸的妖鬼，喜欢上这种物种，所以第一次化形就当了一只小狐狸。

他喜欢火照之路，喜欢三途河两岸以及冥府到处成片的火红花朵，所以化形的小狐狸也拥有一身赤红的皮毛。

他存在了亿万年，但却又那么懵懂好奇。

所以后来才会在幽冥大帝一时不察，被心怀叵测的蛟妖拐骗。

胡说八道的谣言里还编排小狐妖和生死簿的灵给幽冥大帝戴绿帽。

实则只有两位当事者知道，这两个身份本就是一体。

判官的职位也从未假手他人，一直都是幽冥大帝的身外化身担任——小狐妖后来因为新奇，自己也当了短暂的一段时间判官。

也因为他本体是生死簿，掌管生死不说，本身又拥有天生的纯粹灵气，这种灵气，对于冥府中的众多妖鬼，都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他搞不明白的很多东西，比如他怎么都不会死，拥有无数古怪且强悍的能力，无比吸引妖魔鬼怪等等奇葩体质。

皆因他是生死簿。

但……他曾很不喜欢他是生死簿，在被蛟妖故意引导，教他很多坏习惯和观念之后，他更觉得幽冥大帝对他掌控欲过剩，生死簿这个身份就是他的枷锁，冥府到处阴森森让人压抑又讨厌。

他向往自由，向往无拘无束，向往热闹又有趣的人间……

当初其实就是在恼怒下为了不然自己被找回去，生死簿才会在跳入转生池之前抹去了自己所有气息，等于彻底封印了自己，才会让幽冥大帝找起来那么棘手。

他曾那么倔强而决绝……

不死亡灵看得出来，晏尔直到现在，也不喜欢这个世界。

他当初本来就不是自愿进来的。

而在恐怖世界又一次遇到渣男，还发生了那许多事之后，他对这个世界只更厌倦。

欤；嬉；佂；丽——

都怪他们没能早一点找到他。

让某些垃圾钻了空子。

不死亡灵更加不敢告诉晏尔他的真实身份了。

他害怕晏尔会像曾经那样，想尽一切办法的离开，之后让他们再也找不到他。

这种事情，发生一次就够了。

苍白的骷髅手指从宽袖底下探出来……

明明看上去是那么森冷坚硬，却用无比轻柔缱绻的姿态，轻轻点了点少年眼尾的泪痣。

每当靠近他身边，没人知道不死亡灵需要用多大的克制忍耐才能让自己不要去触碰他。

但其实……他们曾经也无比的亲密无间。

淡淡的幽光从白骨指尖泛起，逐渐形成一个闪烁莹亮的小光团，没入了少年的眉心……

*

晏尔做梦了。

梦里的场景无比的熟悉。

只是他没有想过，曾经不知缘由就再也没能再梦到的，且自从当了恐怖主播之后也觉得自己不可能再做那些梦了……

却在这时，再次梦到了。

古色古香的古宅。

白天的时候这里郁郁葱葱的树木园林与中式建筑相结合，散发出的是一种拥有厚重底蕴的古典美感。

但从黄昏时刻开始，这里的氛围就会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直接从古典美无缝衔接过度到恐怖美学。

其实布置什么都没变，甚至也没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出现。

最多也就是点起灯笼蜡烛，昏黄的天光下浓密的树荫也好，纵深感人的无数长廊也好，自然而然投下了无数阴影。

幽寂中带着莫测的神秘感由然而起。

果然，中式与恐怖，就是天生一对的最佳搭配。

晏尔第一次梦到这里的时候，他进入的梦境是白天。

他那时候已经很适应各种做梦了，所以当然不会大惊小怪。

对这个很漂亮的充满了古韵的地方还兴致勃勃。

可惜的是偌大一个宅院他愣是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反而把自己走迷了路——罢了，其实他就是不迷路也不知道该去哪。

梦境迟迟没有结束，晏尔既来之则安之，找个房间躺下在梦里继续睡了。

他怎么都想不到，睡到黄昏，古色古香的豪宅秒变鬼片现场。

不过他知道自己在做梦，也不是很怕。

直到入了夜……一双冰凉的手从身后圈住了他的腰。

似乎有无比冰凉的气息就团在他的耳边不停厮磨。

一道阴恻恻的低语传入耳中。

“你终于来了……”

“我的新娘。”

“……”

晏尔用力摇了摇头，把当初那家伙故意吓唬自己的油腻登场方式甩出去，抬眼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

和记忆中的梦境没有什么变化。

就连后来给他特意添置的，与这座古宅格格不入的太现代化的一些小用品，衣裤鞋袜，甚至游戏机……全都在。

他意外又不是很意外的走过去，坐在了沙发前的地毯上，拿起游戏手柄。

前方的超大液晶显示屏上，果然显示的还是他最后一次梦到这里时，和他的死鬼老公玩了一半的那一局。

当时电子的双人游戏被迫暂停了。

因为真人的双人游戏开始了……

是让晏尔现在想起来都会耳朵一红的程度——可能因为对方是个不想被人类看见就不会被人类看见的死鬼，所以玩得格外花？

就在这时，熟悉的冰凉感从后背贴上来，一双手圈住了他的腰。

晏尔一怔，低头——果然，只有被抱住的触感，但他看不见。

真是见了鬼了！

他在恐怖世界里，连别人看不见的一些阴气污染之类都能看见，却看不见一个死鬼！

但是怎么回事呢？

他已经推测出自己以前在现实世界做的那些梦大抵都是这些切片入侵他梦境，或者是勾了他的魂去了他们梦境的原因。

现在他人都在这儿，这个死鬼竟然还跑到他梦里来？

是怪他动作太慢，迟迟没有去他的“副本”找他？

讲点道理，每次副本都是切片们送上来的，他都是随机上车的。

他现在连死鬼老公的这个宅子在哪都不知道呢。

所以怪他自己。

肩膀上感觉一沉，冷冰冰的气息似有若无的碰触着他的颈侧，耳垂，最后甚至恶劣的把耳垂含住。

就像被裹在了冰块里，刺激得晏尔打哆嗦。

他虽看不见，但是摸得着。

反手去推对方的脑袋，晏尔的语气黏糊糊的，“别闹，冷……”

耳垂被轻轻咬了一下就松开了。

腰上的手却并不忪。

晏尔无奈道，“我真的冷，要不你显形，调节一下体温，要不你松手。”

他是知道，这个死鬼老公可以凝聚出实体，甚至还能控制身体的体温，弄得自己像个活人一样。

否则总是被他冰，次数多了晏尔也有点不乐意的。

没想到对方不理他，又埋头嚯嚯他的脖子。

怎么回事？

以前也挺乐意大变活人（伪）的啊～

好半天之后才听地方略带阴郁的声音响起。

“我凝聚出肉体就是‘煞’，煞气太重会伤害你的身体，使你虚弱，生病，折寿。”

晏尔愣了一下。

还有这种说法？

他以前也没觉得有什么影响啊。

“你忽然消失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回来见我，却这样虚弱了，就是我害的吧？”

“宝贝，都是我的错，都怪我。”

晏尔：？？？

得，忘记了，这家伙有多阴郁敏感了。

这种时候还能怎么办？

只能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