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笙很少熬夜,但今天的萤火虫他看到了凌晨一点。
外婆给他买的儿童手机里,拍了无数张萤火虫的照片。
“回家吗?”徐岭第十五次问他。
“小铃铛,笑一笑。”宁笙举起手机,给徐岭拍照,“高兴点。”
“还拍?”徐岭脸都要笑裂了。
宁笙:“嗯哼,还有别的表情吗?”
“公主。”往上的一根树杈上,陆鹏招手,“拍我!”
宁笙:“不,没有内存了。”
陆鹏:“你删俩张徐岭嘛。”
宁笙:“不。”
这可是幼态魔王珍贵影像,得留着做纪念,以后拿来挟恩图报,让大魔王时时记得他的好。
“回家吗?”徐岭再度问。
“我想看萤火虫。”宁笙说。
徐岭沉默了两秒,冲树上头大喊:“陆鹏,下来干活,他不敢下树!”
陆鹏:“得嘞。”
宁笙:“???”
宁笙:“别……”
“公主。”陆鹏说,“咱总不能在树上过一辈子,你看数学呆子,他都睡两觉了。”
李皓月听见自己的名字,睡眼惺忪地望天。
“我先下去,宁宁,你踩我肩膀。”徐岭说,“数学呆子,去把宁宁的鞋捡回来。”
几分钟后。
徐岭:“我肩膀长在脖子边,不是脖子上!!!”
宁笙:“我当然知道,你能不能别在我这么紧张的时候那么多话!”
“我抓不住了呜呜呜。”树上的陆鹏喊,“公主在掐我手心。”
陆鹏松手,宁笙紧张地抓住树皮,身体迅速往下滑落,被徐岭一把抱住,趔趄了两步,一起歪倒在柔软的草坪上,摔进了四起的绿色萤火中。
宁笙捂着失序的心跳,仰头看见徐岭的笑脸。
流萤四起,漫天都是他错过了许久的风景。
“看。”徐岭说,“我说能下来,就能下来。”
“笨蛋!”宁笙爬起来,“硬着陆和软着陆能一样吗?”
半夜一点半,三辆自行车在青安镇的路上狂奔,宁笙抱着徐岭的腰打瞌睡。
“回你家还是回我家?”徐岭问。
“你家就是我家。”宁笙说,“我想回就回,我的事情你少管。”
徐岭:“下去走路。”
宁笙抱得更紧:“徐哥,我想睡你家。”
徐岭家的洗车店,这个时间刚刚收工,徐岭后爸坐在门口乘凉,手里夹着根悠闲燃烧地烟。
徐岭妈妈刚把椅子搬进家里,转头听见自行车的铃声,徐岭载着宁笙一路冲过来。
“我的天哪。”她惊呼,“你们两个去哪里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徐岭:“啊?看萤火虫啊。”
徐岭妈妈:“萤火虫穿鞋踩你脸了?”
宁笙:“……”
徐岭后爸笑了声,看他们靠近,把烟掐了,扬手把烟蒂扔进了垃圾桶。
“你们两个讨饭去了吧。”徐岭妈妈蹲下来,帮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捏着他的袖口,“衣服怎么还破掉了?”
徐岭:“怎么可能。”
徐岭:“谁讨饭带宁宁啊,他要饭还会嫌饭馊。”
宁笙:“……?”
“你要到馊饭难道直接吃吗?!”他问。
徐岭:“你都讨饭了不吃难道扣人头上吗?”
“你们两个真是,什么话题都能吵起来……”徐岭妈妈笑得不行,仔细检查宁笙的衣服。
宁笙想说没事,他多的是衣服,扔了就好了。
“快脱下来。”徐岭妈妈拍拍他的脑袋,“我给你补上。”
宁笙:“嗯?”
还能补的吗?
“这个颜色的衣服,我家小铃铛刚好有一件。”徐岭妈妈说,“他这两年身高蹿得快,不能穿了,刚好把布拆下来给你补上。”
宁笙:“不用麻烦……”
她催促:“不麻烦,你们快去洗一洗,全身都是泥。”
宁笙脱掉衣服,舒舒服服地泡在徐岭家的小木桶里。
“你别把水弄我眼睛里。”他说,“好疼的。”
徐岭拿着只木质的小水瓢往他身上泼水,刚听他说完就对着他脑袋浇了一瓢。
宁笙:“……”
“你怎么这么讨厌!”他一把夺过水瓢,紧闭着眼睛,水从湿漉漉的黑发上滴落,他抹了把眼睛,泼了徐岭一瓢水。
“你让我帮你洗澡啊,不沾水,干洗吗?”徐岭问。
“你俩在卫生间里过泼水节吗?!”徐岭妈妈在外面敲了敲门,“快出来!”
“宁宁,我把你衣服都洗了。”徐岭妈妈在门外说,“你今晚穿小铃铛的。”
宁笙:“谁要穿他的!”
同样是四年级,徐岭的身高已经远超过了同龄人,衣服换得很快。
宁笙穿徐岭的睡衣,袖子长,裤子也长,显得镜子里的他更加瘦小。
“宁宁要多吃一点才好,现在像小团子。”徐岭妈妈说,“你们两个,去把衣服晾了,然后睡觉。”
徐岭抱着一盆衣服,带宁笙去了院子里。
晾衣绳挂得很高,徐岭搬了张椅子踩上去,摘了几个衣架,俯身递给宁笙。
“会挂吗?”徐岭问。
宁笙:“你看我像智障吗?”
他从洗衣盆里捡起衣服,挂到衣架上,再举起来,让徐岭挂在晾衣绳上。
“衣服要展开,抚平。”徐岭把衣服重新整理了一番,“不然晒干了,就会皱巴巴。”
徐岭:“你还能不能干点活了?”
宁笙:“我能把你的狗头当球踢。”
“好害怕哦。”徐岭用衣架戳他。
宁笙被推开了一米远。
他低头时认出了自己的衣服,原本被树枝挂了个大洞的袖口上,缝了个不太显眼的小补丁,他盯着那里,有些发愣。
原本弄得脏兮兮破破烂烂的衣服,在徐岭妈妈的手里,又变得好看了。
徐岭从他手里摘走衣服,团吧团吧,拧了满地的水,再抻开弄整齐用衣架挂好。
宁笙抬起头,月光下是一排挂好的衣服,他的和徐岭的,并排在一起,看着像手拉手。
“走了。”徐岭伸手,搭上他肩膀,“我们去睡觉。”
“你手是潮的,不要碰我了!”宁笙被推走了。
他坐在徐岭的床边,看徐岭往房间里搬了只老旧的电风扇。
“这个好吵的。”他说。
“不开会热。”徐岭插上电,电风扇吱呀吱呀地转了起来,徐岭的声音也变成了颤音,“宁宁。”
“幼稚,我还不如回家吹空调。”宁笙翻了个身,扯过毯子,睡着了。
徐岭调了风扇的方向,让风向避开宁笙的脑袋,这才翻身上床。
隔天,早上7点,宁笙一脚踹醒了睡得正香的徐岭。
徐岭:“有隔夜仇?”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宁笙说,“快穿衣服,今天要练琴,不可以偷懒,不练五十遍就没有午饭吃。”
徐岭:“……”
到底是顶级的小提琴老师,加上宁笙的督促,几年下来,徐岭干废了好几把琴,但曲子也学会了不少,演奏也开始有模有样了。
悠扬的琴声自书房传出,宁笙满意地弯了弯嘴角。
手执琴弓的徐岭微微侧着头,跟着老师演奏,看上去中和了不少平时的野劲儿。
让小魔王学小提琴是对的。
我真是太会了,宁笙心想。
客厅里有说话声,外婆在跟人打电话,他好奇,听了几句。
“嗯,宁宁恢复得很好。”外婆说,“他已经能正常走路了,偶尔玩得高兴了还能跑上一小段距离。”
“我刚刚听他说,最近还学会爬树了,我觉得他在吹牛哈哈哈。”
“……嗯,是的,他比以前开朗了很多。”
“嗯?你们想接他回去?我不太建议,我觉得康复环境也很重要。”
“……你可以先来看看他,再做决定。”
宁笙:“……”
有点印象。
上辈子快上初中时,他的身体康复,基本能站立行走,爸爸妈妈就把他接回了s市,让他回去读书。
现在他才小学四年级啊,因为小魔王带着他疯玩,这个进程被提前了。
这不行,他不想回去。
他还没玩好,徐岭也还没养到开花结果呢。初中也不想回去,他想和徐岭一起长大。
宁笙冲进储藏室里,翻出了自己落灰的轮椅,掸了掸灰,坐了上去,自己把自己推回了客厅。
外婆打完电话,一转头,看见了坐在轮椅上的孙子。
外婆:“?”
外婆:“你怎么了?”
“我突然感觉不到我的腿了。”宁笙说。
外婆:“……”
作者有话说:
宁笙:倘若我拿出撒泼打滚绝技,阁下要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