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笙有点郁闷。
别人重生都是龙王归来,气场全开,走一步打三个脸,手拿爽文剧本登上人生巅峰。
只有他,重生第一天,因为一时不察接了死对头mini版递过来的伴手礼,被叫了家长。
徐岭真的,五毒俱全。
金太阳幼儿园门口的“太阳”标志没了,留了个圆溜溜的坑,变成了金窟窿幼儿园。
树下,徐岭在罚站,宁笙在摆烂。
“是我干的哦。”徐岭大声说。
“嗯嗯嗯。”宁笙连连点头,这狗东西还挺有担当,一人做事一人当。
徐岭转头看他:“你想要我就给你找来了,看,我对你很好吧。”
一句话,就把两个人的关系上升成了共犯。
宁笙:“……”
好,太好了,这他妈是他的克星吧。
一辆迈巴赫冲上山坡,停在了幼儿园门口。
车门打开,车上下来个衣着光鲜,提着珍稀皮手袋、踩着高跟鞋的老太太,是宁笙许久没见过的外婆。
老太太径直朝着园长和张老师的方向走去,压着嘴角,不苟言笑。
“怎么回事?”她冷冷地问。
张老师抬手颤颤巍巍地指了指大门,又指了指宁笙手里抱着的罪证。
老太太冷冷地转头,睨了宁笙一眼:“你这真是……”
宁笙惭愧地低下了头,感觉自己要挨骂了。
然后他听见外婆说:“太好了。”
白茉莉的香味包围了他,这时候还很年轻的外婆蹲下身,把他按进怀里,掏出张手帕抹了把眼泪:“我们宁宁终于会捣乱了!像个活泼的小朋友了!”
宁笙:“?”
张老师:“……那那那我们这个太阳……”
“赔,肯定赔。”外婆说,“我们赔五十个都行。”
宁笙:“……”
张老师:“……”
倒也不必搞那么多,后羿都射不完。
外婆大方地刷了卡,还顺带着给幼儿园捐了一套新滑梯,这才让护工推着宁笙上车。
车内开着空调,暖气很足,宁笙窝在车后座上,护工给他递了一瓶温好的牛奶,把徐岭抠下来的那个塑料大太阳放在车后。
青安镇小,幼儿园和小学在一条窄道上。
正值放学的时间,路上人多,车开得像散步的王八。
宁笙嫌闷,把车窗开了条小缝往外看。
卖淀粉肠的路边摊旁围了一大帮幼崽,叽叽喳喳地你推我搡。
于是宁笙又看见了徐岭,小魔王坐没坐相地歪在花坛边,手里掂着一大把闪闪发光的奥特曼卡片。
徐岭正抬头,于是同车窗后的宁笙对上了目光。
“宁宁!”小魔王跳起来,冲他挥手,“看我开了一张SSR!”
宁笙:“……”
宁笙手一抖,把车窗升上去了。
“嘿嘿,给我看看。”徐岭旁边伸过来一只胖手。
胖手被徐岭一巴掌打落了。
徐岭:“洗手了吗,你别把我迪迦摸油了。”
“徐哥。”足球小朋友,陆鹏说,“公主都不理你。”
“理了,他一眼就看见我了。”徐岭说,“这叫眼神交流。”
“我听我爸说,公主家的车,能买我们家一个小区。”陆鹏羡慕地说,“我也好想上去坐坐啊。”
徐岭倒是不想。
他只觉得那个黑色的大东西,像野兽,把漂亮的宁笙禁锢在其中,他想把宁笙叫出来玩。
“怎么不和小朋友打招呼?”车内,宁笙旁边的外婆问,“我们宁宁终于愿意交朋友了。”
“我们才不是朋友。”宁笙说。
他跟徐岭,未来可是斗到死去活来的死对头。
“还说不是朋友,今天话都变多了。”外婆揉了揉他的头发,“这样才像个小孩子,平时连话都不愿意跟外婆说。”
宁笙一怔。
他以前,好像是这样的。
总是安静地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意打开一点点心扉,后面再回想起来,似乎错过了很多东西。
重活一次,来到青安镇上,他想好好享受自己的幼年时光。
“外婆,我今晚想吃椰子鸡。”他说。
“好好好。”外婆高兴极了,“外婆这就让人给你做。”
当幼崽真的很快乐,但上学不快乐。
隔天早晨,宁笙被护工从床上挖出来,套好衣服,又打包送回了幼儿园,又见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早上好。”死对头微笑。
宁笙微笑:“不好。”
张老师点了名,发了大家的作业本,就摆在每个小朋友的面前。
宁笙侧着头,看着徐岭翻开了作业。
这么简单的题,清一色的红叉。
宁笙乐了。
“笨蛋。”他说。
还能有什么事儿比看见死对头出洋相更高兴。
徐岭正在玩积木,闻言竟然还很认同地点了个头,高兴地说:“是的!你也看出来了!”
徐岭:“所以我昨天抄了你的。”
宁笙:“……”
宁笙:“…………”
他那摊开的作业本上,是同款的红叉。
想起来了。
这会儿自闭的他不太乐意念书,作业也写得乱七八糟。
直到后来回到S市读书,发觉跟不上同龄的孩子,他才奋发过一阵子。
这会儿的小魔王完全听不懂他的嘲讽,乐颠颠地推过来几个积木。
“我给你搭了个城堡。”徐岭说。
宁笙懒得看。
徐岭小的时候,这么粘人的吗?
他还记得,18岁那年,他第一次代表家里公司参加业内峰会,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商圈大魔王,对方西装革履,眉目间带着厉色,站在他面前,伸出手和他的轻轻一碰。
“徐岭,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岭’。”
而眼前,徐岭还在孜孜不倦的打扰他。
“你想住进去吗,它很漂亮。”徐岭把积木推过来。
宁笙扫了一眼,这“城堡”分明就是个盒,看起来就不太吉利。
“不要烦我了。”他说。
说话间,他的手背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积木,积木噼里啪啦地摔了一桌。
徐岭看着桌上的“废墟”,愣住了。
他少见地安静了几秒,把积木推到了一边。
宁笙也沉默了。
死对头现在才六岁,他跟六岁小孩计较什么呢?
徐岭那边又是一通翻箱倒柜,扒拉出了昨天宁笙见过的那盒水彩笔。
动作间,宁笙忽然瞥见他的手臂上有一道擦伤,乱七八糟地糊着红药水。
“这是什么?”他问。
“男人的勋章。”徐岭说。
宁笙:“……”
宁笙:“谁给颁的?”
徐岭想了想,说:“昨天给你摘太阳,够不着,我捡了四块砖,砖不是很平。”
意思是,这跤还是因为他摔的。
“下次你不要干这种事了。”宁笙稍稍放缓语速,带了点耐心。
“那还用你说?”徐岭说,“下次我肯定搬个凳子摘。”
宁笙:“……”
好,反思了,但没完全反思。
手背上痒痒的,他低头,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徐岭往他的手背上画了几道。
横七竖八的丑字,看起来像是“徐岭”二字。
“‘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岭’?”宁笙忽然问。
徐岭:“?”
“什么啊,听不懂。”徐岭说,“我爸希望我以后能当领导。”
宁笙:“……”
行吧。
手背上多了俩字儿,宁笙有点洁癖,用手搓了半晌,没弄掉,索性懒得管了。
他转过头,想看徐岭还想干嘛。
“你不喜欢城堡,那我们画画。”小魔王趴在桌子上,握着只彩笔,“我还会写你的名字呢。”
宁笙静静地看着他装逼。
但小魔王写的是“宁笔”。
“我叫宁笙!”宁笙绷不住了,抢过笔在纸上示范,“笙,你把下面那一横写长一点!”
“笨蛋!”他说,“你抄二百遍!”
气死他了。
气得他这会儿有点想去趟厕所。
考虑到长大后他的身高比徐岭差了好一大截,说话气势不足,他今早起床后灌了自己一大杯牛奶。
那么问题来了——
在家有专业的护工帮忙,在幼儿园……
以前好像都是张老师抱他去卫生间的。
真幼崽还好,现在他这个山寨玩意真丢不起这个人。
他颓然趴在桌上,久违地感觉到了一点少时身不由己的无奈。
徐岭正抓着宁笙的手,给自己那名字描花边,就发现这公主好像突然又不高兴了。
“我画得很丑吗?”徐岭问。
宁笙紧抿着唇,低着头,柔软的黑发压在额前,琥珀色的眼睛似乎都暗淡了,眼眶有些湿红。
徐岭啪嗒一声关上了自己的水彩笔盒子。
“你该去卫生间了吧,平时都是这时候。”他问,“我推你去。”
宁笙有些错愕地眨眨眼。
徐岭是行动派,已经把手搭在了他的轮椅扶手上。
他也没好好推,而是半个人都趴在轮椅后,后腿跟着蹬蹬蹬,当滑板车溜达,一路在幼崽们羡慕的眼光中丝滑地远去。
“哈哈哈,我早就想玩了!”徐岭说。
“啊啊啊啊啊。”宁笙被迫感受了一把轮椅漂移,人在前面飞,魂在后面追。
好在他俩顺利地到达了洗手间,宁笙惊魂未定。
小魔王天生神力,进能抠太阳园标,退能把他从轮椅上拎起来,拖进隔间。
“你出去。”艰难抓着门把手站起来的宁笙说。
明明自己最狼狈,可转头看见小魔王因为用力而憋红了的脸,他噗嗤一声笑了。
徐岭不服。
“我总有一天能抱得动你。”徐岭的吼声响彻幼儿园上空,“我会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