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阮拍开薄晋,把他赶进浴室洗澡了。自己则打开窗户,借着夜风驱散脸上的热度。
他坐在桌子前,看着手机上新加的沈西洲微信,怔怔出神。
虽然并未表现出来,但谢阮知道,在薄晋提议他搬出去跟他一起住的时候,他实实在在地心动了。
谢阮本来的打算是,上了大学后再减少跟家里的联系,这一年能忍则忍,毕竟他的生活费什么的还需要陈薇来掏。
而且他时间宝贵,几乎到了分秒必争的地步,不想浪费在这些家长里短的琐事上。
但沈西洲的出现给了他选择的机会。况且他了解贺金庆的性格,经过遗产这件事后,他再不可能接纳他了。
谢阮抿了抿唇,看向浴室的方向。
木板门隔绝了他的视线,却隔绝不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一边是生活重心全部倾斜到新家庭上的母亲,一边是自己想要携手度过一生的人,该怎么选择显而易见。
谢阮吁了口气,唇边露出一个笑。
好像……搬去薄晋那里确实挺不错的。
薄晋洗完澡出来,看到谢阮正在背英语单词。脸上没了之前的茫然,反倒是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他挑了挑眉,擦着头发走过去:“自个儿偷偷乐什么呢。”
谢阮没回答,偏头离他远了点,嫌弃道:“别把水滴我身上。”
“你不是还没洗澡么,”薄晋用湿毛巾在他脸上撩了一下,哼笑一声,“小毛病还挺多。”
谢阮站起来收拾桌子,没搭话。
有点不正常啊。
薄晋眯了眯眼睛,走过去正要说点什么。就见谢阮把书包背到身上,侧对着他道:“你周日的体检大概几点结束?”
薄晋心里咯噔一声,以为他还没放弃去阳光孤儿院的想法,不动声色把时间往后拖了拖:“应该要到晚上,怎么了?”
“哦。”谢阮慢吞吞应了一声,又没下文了。
薄晋被他弄得不上不下的,按捺住心里的焦躁,拽着书包带将人拉回来,故意倒打一耙:“不想跟我去?”
“没,”谢阮抬眸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自在偏过脸,“就是——”
薄晋静静
等着他的下文。
垂在下面的手指神经性地动了几下,下颌微微紧绷。
“体检完了陪我回家一趟吧。”
薄晋一怔。
“看什么看,”谢阮咳了一声,佯装自然,“不是让我搬过去么,那就搬呗,反正我——”
一句话没说完,就被薄晋拉进了怀里。
“好。”薄晋将头埋在他颈窝里,深深吸了口气。清淡的洗衣液味萦绕在鼻尖,他的唇角不受控制地翘了起来,“我陪你搬。”
他的头发刚洗过,湿湿的,贴在脖子上有点不舒服。谢阮曲起膝盖往前顶了顶:“起来,别把我衣服弄湿了。”
薄晋心情大好,拐了这么多天,终于把小男朋友拐到手了,还要什么自行车!也不在意他的小脾气,十分贤惠地表示:“湿了我给你洗。”
“说得好听。”谢阮嘟囔了一句。
“不是,什么叫说得好听。”薄晋掐住他的腰,将人抵在桌子上,边占便宜边教训,“我没给你洗过?那你上次的内裤是谁给洗的?小小年纪怎么还耍无赖了。”
薄晋似笑非笑地扯了扯他裤带,仔细帮他回忆:“就那条白色带黑色滚边的,你非说我弄脏了,下了床——”
“艹,”谢阮听不下去了。伸手捂住他的嘴,红着耳朵低喝道,“别说了。”
是有这么回事不假,但他压根没让薄晋洗!那会儿他晕晕乎乎的,怎么指使人。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这人已经洗完晾到衣架上了。
薄晋闷笑,知道他脸皮薄,没再逗下去,不然到手的男朋友飞了可怎么好。
“东西多不多,我开辆车去?”
谢阮觉得不多,他大部分生活用品和书都在宿舍,家里最多只剩下些换季的衣服。但再怎么也是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收拾收拾应该能清出不少东西。
“行,”谢阮点头,迟疑了一下又问道,“你会开车?”
“这话说的,”薄晋挑眉,放在谢阮腰上的手动了动,反问,“我不会开车?”
谢阮:“……”
这人一天到晚到底哪来那么多骚话!
薄晋莞尔,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放心吧,拿到驾照一年多了,技术好着呢。到时候
直接载你过去,省得大包小包不好拿。”
谢阮“嗯”了一声,答应了。
“我这么劳心劳力……”薄晋倾身凑近他,声音轻得不能更轻,“有奖励么?”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男朋友的也一样!谢阮抬眸:“你想要什么奖励?”
走廊里传来同学们的笑闹声和脚步声,近得仿佛在耳畔。
薄晋用大拇指轻碾了下他柔软的嘴唇,暗示得十分明显。
谢阮没说话也没动作。
薄晋也不催促,只含笑看着他。
片刻后,谢阮伸手拽住他的衣领用力往下一拉,仰头亲了下去。
薄晋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配合地托住了他的腰。
学习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周日那天,谢阮和薄晋拒绝了孙浩翔几人出去打游戏的提议,出了校门直奔医院体检中心。
薄晋已经在线上约好了,去了以后不用填基本信息,也不用排队,直接就可以开始做。
谢阮无事可做,干等着也无聊,便去网上找了本学期要背的古诗词,挑了个安静的角落开始默默背诵。
他学习时向来全神贯注,不管周围环境怎么样都可以忽略。
一篇文言文背完,不等再找一篇,薄晋已经出来了。
“这就完了?”谢阮不敢置信地看了眼手机,还不到四点,跟他之前说的要傍晚才能完事差太多了。
现在医院的效率这么高吗?
薄晋心说当然。
要不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实在收不回来。他恨不得放了学直接拐去贺家,落袋为安的才是硬道理。
“嗯,”薄晋伸手接过护士递来的消毒液,面不改色心不跳,“以前没检查过,想错了。”
这样么。
谢阮单纯地没多想,收起手机跟他一起往外走:“那现在去我家……你去哪取车?要叫车过去吗?”
薄晋刚要回话,手机忽然震了一下。他低下头,看到屏幕上的消息,冲谢阮摇了摇手机:“巧了不是,送车的来了。”
谢阮定睛看过去,发消息的应该是薄晋关系不错的朋友,说他已经到了,正在医院南门等他。车是黑色的,尾号668。
“你认识的人还挺多。”
“吃醋了?”薄晋揽住他的肩膀,笑得痞里痞气。
“吃个屁,”谢阮冲他挥了挥拳头,一个凌厉的眼刀子飞过去,“你敢乱来试试?”
“不敢不敢,”薄晋轻笑着握住他的手,低头跟他解释,“技术交流群认识的朋友,吃过几次饭。”
说话间,两人见到一个黑衣服青年倚在车上,正冲他们招手。
薄晋走过去跟他说了几句话,那人将钥匙扔给他。路过谢阮时促狭地冲他挤挤眼,吹了声口哨这才离开。
“别理他,他就是爱凑热闹的性格。今天来不及了,以后给你们介绍。”薄晋一边倒车一边对谢阮道,“你妈能让你搬出去吗?”
“没事,”谢阮扯了下唇角,“她不怎么管我。”
薄晋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表情,微抿了下唇。
“还有这种好事?”他狡黠一笑,“那以后你可就归我管了。”
“去你的!”谢阮也被他逗笑了,心里刚刚蒙上的那点阴霾瞬间烟消云散。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到了贺家楼下。
谢阮让薄晋在车里等他,自己上了楼。
多日不回来,这个家里似乎没变但又有什么变了。
向来干净整洁的地板上蒙上了一层灰,仔细看还有几根掉落的头发。沙发罩歪歪斜斜的,抱枕乱七八糟地堆在上面,一看就很久没人打理了。
贺金庆和贺晨不在家,过去总在客厅刷短视频的陈薇也没在。谢阮找了找,在主卧里找到了脸色蜡黄的陈薇。
谢阮说:“我回来拿点东西。”
顿了顿,又问道:“你病了?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陈薇面色复杂地看着他,没有回话。
她本以为沈西洲的到来是故友重逢,没想到却是个晴天霹雳。这段时间陈薇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白天浑浑噩噩地签字盖章,晚上则要承受贺金庆无止尽的愤怒和暴躁。
没了,什么都没了。那些她存着当家底的钱一夜之间就不属于她了。甚至因为之前的大手大脚,她不得不变卖了一部分首饰,才勉强填上这个窟窿补给了谢阮。
有那么一瞬间,陈薇
甚至恨上了这个自己辛辛苦苦生出来的孩子。
她好不容易过上了安稳的日子,他就非要破坏吗?又没有亏到他,也没有不给他钱话,为什么非要争那几个钱?
这个孩子是不是生来就是克她的?
她知道自己不该怎么想,可就是忍不住迁怒。
陈薇闭了闭眼睛,不去看谢阮。
她性格软,发火也不会歇斯底里。但谢阮多了解她啊,久等不到回话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若是放到过去,他可能会伤心也可能会惶恐,但现在——
谢阮笑笑,径直回到自己屋子开始收拾行李。
不理他也好,省得他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
谢阮的东西不多,将将装满了一个二十八寸的行李箱。
陈薇对他不上心,再加上他上学基本都穿校服,也没买几件新衣服。
最后环顾了一圈这个自己住了十几年的房间,谢阮吐出一口气,拖着行李走了出去。
滑轮在地板上划过,发出骨碌碌的声音。
谢阮站在主卧门口,对着里面说了一句:“妈,我走了。”
不出意料的,陈薇仍旧没反应。
谢阮也不在意,看了眼时间,再不停留,将家里的钥匙放在茶几上,迈步大步离开了。
防盗门咔哒一声关上了。家里安安静静的,再没了谢阮的脚步声,也没了他找东西发出的声音。
陈薇忽然觉得屋子里安静得可怕,可怕的她心里直发慌。
陈薇掀开被子疯了一般跑出了房间,拉开防盗门追了上去,可惜走廊里哪里还有谢阮的身影。
没事的,她安慰自己,学校马上放月假了,到时候宿舍不让住,谢阮还不是得回来。
当孩子的哪能跟妈妈置气,何况她刚刚生病太难受才没搭他的话。
这么想着,陈薇心里舒服了一点。她拖着脚步走回去,目光不经意间落到茶几上,身体一僵,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
黑色的大理石茶几上,静静放着一把钥匙,那是家里的大门钥匙。
谢阮跨出电梯,手中的行李就被等在外面的薄晋接了过去。
“今晚吃烤肉行不行?”
越往外走,谢阮的心情就越轻快。他笑着道:“行啊,去哪家?”
薄晋说了个名字。
这家店的烤牛肉在本市是出了名的好吃,当然,也是出了名的贵。
人均两千起,谢阮只听说过,从来没去过。
他没出息地咽了下口水:“太贵了,还是算了。”
“算什么算,”薄晋单手拎起行李放进后备箱,揉了把谢阮的脑袋,“上车,搬家当然要吃点好的庆祝一下。”
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加了一句:“当然,你要用别的方式庆祝我也乐意。”
“不不不,就这个吧。”谢阮连连摆手表示拒绝。
别的方式他真的受不来。
薄晋失笑,把他推上了副驾驶。
黑色的越野车一骑绝尘,迅速驶出了小区。谢阮坐在车里,身边有薄晋,未来有两人一起描绘的蓝图。
再也没回过头。